蝶夢沒費太多時間就見到了焦急的紅衣。
相關的事情已經被伊萬先說了一次,然後紅衣補充了一下。事情的過程,正如前面說的,其實很簡單。派在礦區外的斥候(雖然陸五知道凱查哥亞特不會進攻礦區,但是派點斥候出去打探是沒錯的)發現了凱查哥亞特的部隊一個廢棄的營地。營地裡很意外的留下了一個不知名的大型機械。
然後情況報告給陸五,陸五就去現場看了一下,然後……不知什麼緣故,那個機械突然運轉起來,然後,陸五就不見了。
初步判斷是那是一個空間傳送裝置——對於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來說,相似的設備只存在於理論和實驗室研究的階段,尚未真正的締結出有效的成果。但是如果是凱查哥亞特做出此類機械裝置出來卻並不會讓人感到驚訝。現在每個人都知道,凱查哥亞特所擁有的技術,高出這個世界不止一籌。
“去看看吧。”老婦人主動開口。必須要說明的是,雖然眼下發生的一切顯然要對她的計劃有着重大影響,但是她一點也看不見慌張。或者說,對於這個消息,她安之若素。
兩個高階術士的腳步聲走遠了。
冥月術士,從拐角的位置走出來,她的心還在劇烈的跳動着。陸五的死活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反正也就是一個地方軍團的軍團長,就算擁有一座浮空要塞又能如何?某一場邊境小衝突或許很重要,但是對於眼下女妖之門的戰局,一座浮空要塞的意義接近於零。
但是,老婦人的存在卻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但是,一個執政官爲何會在這裡?不需要腦子去思考,她就知道自己已經接觸到一個天大的陰謀……以及她將這個消息傳回去將得到的榮譽和獎勵。
浮空要塞裡面的指揮官幾乎都已經離開了。此時時間已經過去足夠久,原本整個浮空要塞的戒嚴也進解除。沒找到那個術士,只能理解爲對方已經離開——當然這也是正常的。遊騎兵可不是傻瓜,向來以滑溜而聞名的,要說一個遊騎兵冒冒失失的闖到浮空要塞裡面,連退路都沒準備纔是少見的呢。
不過,相關的警戒措施並沒有被全部取消——但是,就算是那些監控人員再盡職,那些感應裝置再敏銳,也決計不會想到他們的獵物居然在這個軍團高級軍官的起居區域裡。而且,因爲理所當然的緣故,她已經在這裡得到了一個身份——也就是說,只要不使用魔力,不被那些敏銳的機器感應到,她就是安全的,在這裡做什麼都沒人管。
她從身上拿出自己的終端——冥月術士的這個終端看上去很平常,毫不起眼,簡直就和下層軍官使用的別無二致。事實上,哪怕這玩意被人拿走,估計別人也會很快失去興趣。因爲這種類型的終端,各方面的性能都相當糟糕。然而,它有着一個特殊的功能——它的通訊距離和抗干擾能力極強,而且可以聯繫特殊的中轉站,將信息發送極其遙遠的地方去。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凱查哥亞特也沒辦法干擾。
“……通過巧妙的音律節奏,能夠激發士兵的士氣,讓人鬥志昂揚,心潮澎湃的效果……雖然原理方面並不複雜,且早有記錄。但是顯然輝月一方的技術非常成熟,其中的巧妙不能一言盡述……可以毫不困難的做出判斷,這是輝月從某個世界剛剛得到的新型技術……”
冥月術士將這份情報加上一個初級程度的機密設置,這意味着它可以被自己的上司收到。有了這份情報,她纔算真正意義上的安全了。在這邊的密探工作就有了成果,能夠對付上司的考覈,任何人都不能指責她瀆職什麼的了。就算她的幾個同伴(理論上的同伴)都死在這邊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波及。
她現在大可以在這邊安安心心的度過這段危險期,看着凱查哥亞特那邊打出一個最後結果來。她很清楚,在精銳部隊針對凱查哥亞特發動斬首一擊的同時,第一線的軍團肯定會爲了牽制凱查哥亞特的兵力而發動一些對士兵而言和自殺無異的反擊。那些混雜在一線軍團中的術士們,有十分之一的活命機率就算不錯了。
站在指揮官的高度,這當然是完全正確的做法。但是站在底層士兵的位置,這就是血肉磨坊,死亡地獄。但是如果想要逃跑,馬上就會後悔自己爲什麼不在前線被幹掉——至少那種死法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乾脆利落,沒有痛苦的死亡。
如果是過去或許還能抱有一點僥倖之心,但是現在,“吞噬”魔法早已經路人皆知,早就沒人有那種僥倖心理了。那些執法的傢伙追捕起逃兵來,那勁頭可不是一般的興高采烈。
想要活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想辦法調離第一線——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半斤八兩,沒什麼差別。如果不是幸運,她現在應該已經變成輝月術士的獵物,無非就是死得痛苦和不痛苦兩者之中選一個罷了。
但是,正如一句哲言說的,運氣本身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現在的她已經有了如此有利的條件,不懂得利用就真的是太蠢了。
距離迦舍城遙遠的一處森林邊緣,那座小木屋依然聳立着。
它太小,太簡單,太粗糙,太不起眼,所以自從上一次主人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人(或者說,智慧生物)拜訪。除了外牆上又多了一些青苔,屋頂的菌類又繁盛一些之外,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理所當然的,既然沒有不速之客拜訪,那麼小木屋的裡面,那些神秘的儀器依然在裡面閃爍着各種信號指示燈,表示它一直在正常運作之中。
過去的很多天裡,信號指示燈的閃爍一直都是極有規律的。但是今天的情況有所不同,在短時間內,這邊的指示燈劇烈的閃動着,顯示它正處於全力運行狀態。
“……在迦舍附近,”冥月術士猶豫了半響,最後決定將具體情況略過不提。“確認輝月執政官的行蹤。毫無疑問,輝月正在密謀着某個神秘的計劃,很可能和我方針對凱查哥亞特的行動有關……”
這份報告內容簡單,但是寫起來卻花費了她很多的時間。因爲每個字,每句話都需要反覆斟酌。畢竟有些東西不能直接給上級知道。不過在完成之後,她給自己的這份情報加上了最高的秘密等級。這意味着這份情報連她的直屬上級都無法直接看,而是要轉送到遊騎兵的指揮中樞那裡,直接暴露在高層眼中。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情報——如果說之前那一個只能算作“正常的成果”,那麼這份情報的程度至少會達到“了不起的成就”檔次。也就是說,她不僅避開了那個死亡率極高的戰場,而且還立下了一份不小的功勞。
但是,單單這份功勞還不夠……如果她想要從泥潭中掙扎出來,奪回自己本來應該的位置,那麼……
冥月術士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她冷靜的按下了發送按鈕,然後將終端收入隨身包裡,用平靜而淡然的表情面對着進門的紅衣。
“父親大人,您一臉的表情……”
“我說過,不要叫我父親。”紅衣苦笑了一下,他本來就長了一張苦臉,現在這個表情簡直就像是在黃蓮裡泡過的一樣。“我現在叫紅衣,你可以直接這麼叫我……這裡很大一部分人都是這麼叫我的。如果你非要……就叫我叔叔吧。”
“那麼,叔叔,”冥月術士立刻改了稱呼。“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陸五被抓走了。他們分析說,應該是一個意外。但肯定是落到凱查哥亞特的手裡了。”紅衣輕輕的嘆了口氣。對於陸五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家還有爭議。有人認爲這完全是一個技術故障導致的偶然,另外有人覺得這是一件蓄意的陰謀。但是不管是哪個理由,陸五被凱查哥亞特帶走了,那麼他的情況就會變得非常不妙起來。
“抓走了一個軍團長嗎?”凱查哥亞特爲什麼會對於這種中下層軍官有興趣?這倒是挺有趣的。“不過,叔叔,丟失一個傀儡對您來說又算什麼呢?”
雖然紅衣之前否認了,但是在冥月術士的眼裡,這一切不是和禿子頭頂的蝨子一樣,明擺着的事情嗎?或者說,這樣纔是唯一合乎邏輯的原因。一個在邊境小鎮出生成長的年輕人,在被強徵入伍(他甚至沒有接受過真正的軍事訓練)之後突然爆發出傑出的軍事才能。在其他人都被凱查哥亞特揍得灰頭土臉的同時,他卻是屢屢得手,短時間內建立了了不起的功勳,由一個最底層的人躍升爲一個軍團長(雖然說軍團長在術士眼裡也算不了什麼成就,但是那也要看開始的位置。在最底層的人眼裡,已經是個相當高的位置並且很有權威了)。這樣的故事簡直就像是神話——但是既然邊上還有一個紅衣,那麼這件事情就完全褪去了神話的光環,從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變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傀儡?”紅衣搖了搖頭。“你高估我的能力了……還有野心。”他後面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因爲看着面前少女的眼睛——那雙屬於年輕人的,野心勃勃充滿慾望的眼睛,他知道解釋太多也沒什麼用。她還不懂得什麼叫做灰心喪氣,再無半點欲求的感覺。
當然,哪怕是父女,兩個人的道路也是不同的。她是一個術士,而他不是。她的道路是被接受和允許的,冥月的高層,那些執政官們,並不會真的歧視一個野心勃勃想要往上爬的術士——沒有魔力的普通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不是更好嗎?”做女兒的聳聳肩,“站在你上面位置的那個人消失了,這好像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對有野心的人來說確實如此。但是對他來說可不是好消息。紅衣再次苦笑了一下。他們現在有了浮空要塞,已經有資格自稱爲一股勢力了。作爲軍團的一個副手或許沒人在意,但是一個指揮官,估計就會被有心人放在放大鏡之下細細觀察了。他沒自信能夠隱藏自己的秘密太久。
“準備一下,我送你離開這裡。”他說道。“你可以去迦舍城裡,或者是礦區也行。”
“放着舒服安全的浮空要塞不呆,去在地面上幹什麼?”
“因爲我可能要去很危險的地方。”紅衣嘆了口氣。陸五不見了,根據相關的規矩,他就要暫時成爲整個軍團的最高指揮官,正如之前身爲中隊長的陸五一樣。但是這所有的變化都改不了浮空要塞下一步行動——至高之星想要乘坐浮空要塞去凱查哥亞特的老巢那裡。
雖然老婦人態度客客氣氣,似乎是在請求,但是紅衣知道這不是請求,而是不容改變的命令。對於一個執政官有什麼程度權力……別人也許不懂,紅衣還能不懂嗎?這趟旅途非常的危險——任何人都能很容易的明白這一點。
“我不會離開的。”冥月術士用冷靜但是堅決的口吻回答道。“親愛的父親大人!你總是那麼爲我着想。”
紅衣轉過頭去,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