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老人眉頭逐漸緊皺,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怒色。
“竟如此過分,正派邪宗又有何分別?分明是異體同心……”老人搖頭嘆息,也不起身,便順勢席地而坐。沉吟片刻,擡頭看了一眼戰況,只見那個怪物已經被自己徒兒破去了五肢,兩條腿和三具上肢已然消失,此刻那怪物只能笨拙的滾動着身體想要靠近徒兒,幾次張嘴想要瞄準吸魂,都被徒兒躲開,反手就是一棍掃落部分軀殼,怪物身上已經越來越多的碧綠色火焰泄漏出來,落到地上,草木枯萎,土地焦黑。
老人點了點頭,老懷大慰,伸手一抓,怪物身上一團碧綠火焰就來到了老人手中,老人手指搓捻着碧火,就像是捻着一顆珍珠,掃了一眼,瞭然於心,而後隨手掐滅。對着徒兒喊道:“乖徒兒,別玩了,救人要緊!”
“是,師父!”文昊應了一聲,而後退了幾步,開始念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上開八門,飛天**。罪福禁戒,宿命因緣。普受開度,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聞諸天。”而後在怪物再一次張嘴的時候,桃木棍頂端直刺怪物下顎。怪物下顎處一大塊腐肉掉落,暴露出了嘴中一處碧火旋渦,怪物似乎變得極其憤怒而又恐懼,滾動的動作也開始變得猶豫起來。
“注意了,它要逃了!”老人提醒道。
小文昊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師父!”而後站定,左手劍指放在胸前,右手執棍直指怪物。“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桃木棍向着怪物核心處的鬼火,一時間怪物身體中心似乎沒有實質的部分彷彿狠狠抽搐了一下,核心處拳頭大的碧火漲大到了人頭大,而後又緊緊一收縮,怪物剩下的身體部分土石枝葉紛紛被擠出掉落,腐肉狠狠團縮護住核心,整個身體登時縮小成一團爛肉,不斷顫動,似在蓄力。“想跑?”小文昊再次雙手握劍的姿勢,桃木棍自上而下劈在爛肉團上,目光灼灼,口中喊出“仙道貴生,鬼道貴終!”而後抽身後退。
那團爛肉先是不動,而後崩解,原地剩下一團人頭大小的碧綠色火焰,似有潰散之兆。小文昊舉起桃木棍,卻沒有砸下去,而是轉頭看向師父。
老人“呵呵”一笑,伸手一拘,那團碧火便向着老人的位置飄來,緊接着老人一揮手,那團碧火便向着先前掉落的腐肉和戰鬥波及到的地方一繞,紛紛燒掉,待到處理完這些痕跡,被老人收到手中時,人頭大的碧火已經只剩一小半了。
老人對着徒弟說道:“徒兒,你看,這就是一些邪宗修士的手段,他們將許多無辜之人折磨致死,而後催生惡鬼,又用煉魂的手段折磨惡鬼,化成怨氣,若是怨氣遇到黃泉之水,不甘憤懣便會化作幽冥之火,抗拒黃泉之水,蓋因黃泉之水會化去鬼物,歸還世間清明。幽冥之火是一些邪宗之人用來傷人魂魄,煉器製藥之物,但在百年前,邪宗一些有天資的門人,在與正道相爭之時,練出了這類鬼物。便是以幽冥之火煉化生人魂魄,便有機會出現一些心志堅毅之人肉身被燒死,卻魂不滅的情況發生,而後被燒死之人魂魄堅韌,在被燒之時自身化作有意識的幽冥鬼火反噬幽冥之火。”
文昊疑惑不解的問道:“師父,他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
老人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嘆道:“世間最惡是人心!你看這人間,同爲一處,修行者自詡非凡,高人一等。可是普羅大衆當中三教九流,當中坑害他人之事、損人利己之輩層出不窮;損人不利己之輩也是屢見不鮮。修行者之間分出了正道名門、小宗小派,魔門正宗,還有一些不容於正魔兩道的邪門,卻被正道斥之爲魔門邪宗。邪宗,的確是修行界的歪門邪道,無正宗修行之法,法門也盡屬旁門左道。魔門正宗卻遣出門中修行不成之人,去所謂邪宗,引導規範這些小宗門,改善了修行界之風氣。何爲正,何爲邪?所謂修行界,不過還是人間人心罷了。只是人間作惡有律法,修界行兇無大道啊!”
“師父,將來我一定要將咱們宗門發揚光大,制定修行界律法,規範修行者之行爲。”小文昊口氣認真,目光堅定。
“真好,我覺得你一定會成功的。”風大浪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不過卻虛弱無比,說出這句話都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原本還想給這個小孩豎個大拇指,卻怎麼也辦不到了。
“啊!你醒啦?”小文昊開心的笑着說道,不知是因爲風大浪醒了還是因爲他說的鼓勵話語。
老人在旁坐着,查看着風大浪的情況,微微點頭。
“謝謝你們,我想,應該是你們救得我,感激不盡。”風大浪頭上全是冷汗,他此時有許多話想要說,卻偏偏力不從心,頭腦也是一陣陣的暈乎。他之所以醒來,便是因爲老人探查他的情況時,探出一絲神念,想要進入他的精神世界,刺激到了他,恢復了一點精神。
“你不必謝我。”老人搖了搖頭,含笑說着:“你的情況是我徒兒發現的,那個怪物也是我徒兒消滅的,你的命是我徒兒救回來的。”
感受到了風大浪的目光,小文昊臉上有些微燙,連忙說道:“我叫文昊,今年十歲。”
風大浪額頭冷汗涔涔,咬着牙硬挺道:“我……風,風大浪。”然後對老人說,“能教……出,這樣……的……徒……弟,要……感謝……師……師父……”話還沒說完,原本還想再堅持一下的風大浪,就再度暈了過去,看來確實已經堅持不住了。
老人看了看眼前破敗的木屋,輕輕揮了揮衣袖,屋內地面上的一堆垃圾就瞬間消失,一手拎着風大浪進了屋子,小文昊緊隨其後。
——
此時百里之外一道紅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忽然再次出現,只見紅光中心是一個袖珍小人,小人完全由血而成,面目宛然,衣帶飄飄。周身似乎有個透明罩子,由小人自身血紅色光芒淡淡籠罩,看起來就如同燈籠一般。
小人臉上表情驚疑不定,而後又猶豫不決,最後臉上現出一幅陰險狠辣的神色。片刻後紅光一閃向着來時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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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昊瞪大眼睛看着再度蜷縮成一團的風大浪,轉頭問向自己師父:“師父,他這是怎麼了?感覺他的魂魄怪怪的,三魂七魄似乎都有些不穩啊!是被剛纔的那個怪物傷到了嗎?可是那個怪物不怎麼厲害呀!”
“這是邪道中人的手段,有人奪舍失敗,而後受到反噬,留下了一些後手,時常衝擊侵蝕他的魂魄。但人之肉身,天生便是保護魂魄的鐵壁。這種邪術發作之時衝擊魂魄,魂魄無恙則肉身痛苦萬分,若是被折磨之人意志不夠堅定,堅守不住本心靈識的話,心頭那股精氣一散,整個人的精神意識就會徹底消散,三魂七魄便沒了護身之物和寄身之所。”老人眼神微微嘆息一聲。“邪宗邪術盡是針對人之神魂體魄,血肉骨皮。違揹人之道。徒兒,日後遇到,不可視而不見。”
小文昊點了點頭,然後一臉認真問道:“那師父,現在怎麼救他呀?”
老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伸出手,手上出現了那團剩餘的幽冥鬼火,此刻的幽冥鬼火似乎和剛纔有所不同,剛纔的幽幽碧綠色光芒,僅僅看到,都感覺似乎寒意傷人,偏偏魂魄會感覺似乎被灼燒,此刻的幽冥鬼火,在老人手中靈性的滾動着,慢慢慢慢收縮着,最終成了一顆龍眼大的碧綠色珠子。收縮之時不斷有着縷縷黑霧飄散,還偶爾有一兩縷血光流出。最終的碧綠色珠子上還有着縷縷黃色絲線在裡面流動。
小文昊喃喃道:“黑色的是怨氣,紅色的是血肉精氣,那黃色的是什麼?”
老人呵呵一笑解釋道:“這鬼火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爲鬼火了,怨氣已消,煉進的血肉精氣也被分離出去,當中蘊含的殘魂碎魄也都被那一滴黃泉之水送去了歸處,幽冥之火只能抗衡黃泉之水,卻不能消除黃泉之水,而此時沒了怨氣,幽冥之火被淨化之後便可與黃泉之水共存,此刻此物已經可稱得上是件寶貝了,可稱之爲 黃泉碧火珠。”
“師父吹牛了吧!我都沒聽到師父誦經度化。不過這寶貝珠子有什麼用啊?”小文昊嘻嘻笑道。翻來覆去看着從師父手裡接過來的黃泉碧火珠。
老人笑了笑。“步入邪道之人所用邪術,皆與魂魄、肉身有關,這黃泉之水能消解邪術中的魂魄,碧火能燃盡邪術中的血肉、污穢。兩者相合,神妙莫測,功效隨心,可化解邪術,探尋邪氣,更是能對普通人用,那些中了邪術、或是被邪術影響留下後患之人,都可用這寶貝消除,就看使用之人如何操縱了。”
說罷,老人臉色嚴肅囑咐道:“修行之人,多數對邪宗邪術有打壓之行,修行界邪宗勢力較小,且有魔門正宗約束,邪宗不敢明目張膽。但邪宗之人對於普通凡人卻是無法無天,魔門向來不在意普通凡人性命安危。近些年邪宗於凡人間越發肆無忌憚,老道我只身一人,管不過來,七星觀門人又少,時常有心無力。徒兒你日後遇到這些事情,不可輕易放過。”
“老道我一生行善無數,原本修的出世之道,後又改爲入世。”老人邊說邊站起身來,走出門外,擡頭望天。“但入世之道需要道心圓滿,選了入世,便是自己給自己加了外功,外功不靖,道心便不得圓滿,如今收了你做徒兒,爲師一生功德儘可託付於你,心中便再無遺憾,只是徒兒你日後就要難過一些了,入世之道、外功之道同屬唯一唯真之道,卻荊棘遍佈,更加難走。”
“師父放心,徒兒定能完成師父夙願,師父儘可放心走出那一步。”文昊此刻不再是個小孩,而是正式接過了傳承。
“徒兒,今夜爲師便授你修煉之法。此時乃是神念傳功,你先修煉片刻,而後便用碧火珠如此……便可消去他肉身隱疾,而後將碧火珠交由他貼身攜帶,爲師去去便來。”
小文昊向着門外看去,師父早已不見蹤影。不過也不奇怪,想必是附近又出了什麼大事。不過自己師父本身就比較奇怪,明明是陸地神仙一樣的人物,甚至遇到的一些名門大宗的高人都對師父禮敬有加,可平時還是不肯顯露什麼,除了少數兩次有事發生,師父展現出高來高去的神仙本事,其他時候就像普通凡俗老人一樣慢慢趕路,甚至藏着一點錢,偶爾給自己買個小點心。想到這裡小文昊不禁開心了起來,其實師父帶着自己走了很遠的路,見識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在村裡東家一口西家一口,沒爹沒孃的小孤兒了。
回到風大浪身邊,坐下,想了想,又把腿盤了起來,開始練習師父傳給自己的修煉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