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城,風寒雪厚,路有白骨,野狗徘徊,黑鴉爭食,一派蕭條。
定西大將軍府,北暖閣內,小筵席前,歌舞方濃。細羊毛團花密織的厚氈鋪地,薰香滿庭,席前美人行行,紅裙揚動,廣袖輕舒,歌舞柔靡。廊下,牙板微敲,笙管低奏,明亮的燈光映照着舞女汗浸連連的粉頸嫣頰,一個個粉滑脂膩,折枝輕舞互穿花,滿廳只見裙裾飛。
上首主位上的定西大將軍唐風白狐箭袖,銀冠束髮,清俊風流,頗有貴氣,看得興起處,撫掌豪聲大笑。
左首上位端坐一位年紀約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麪皮白淨,身形微胖,五縷長髯,方方正正,身上披件白蟒袍子,手上戴着晶瑩華貴的碧玉扳指,談笑自如,意態閒適;下位是一個相當年輕的青年男子,一張俊臉棱角分明,剛毅俊朗,大紅狐腋箭袖,紫磨金冠束髮,看來極爲精明幹練,與上位者相貌上有幾分相似。
右首兩位絕色美女,上位的皇家親衛軍一零四師團長冷若雅,身着玄狐皮裘,外披石青刻絲灰鼠披風,脖項圍着大貂鼠風領,秋板貂暖套覆額,足蹬鹿皮小靴,若雅整個人本就秀美靚麗,氣質非凡,再被這身華麗高雅的服飾一襯,肌膚潤玉,剪瞳湛湛,宛若神仙中人;下首的安伊晨,五官豔麗,一身黑色皮衣皮褲,髮髻高挽,領口雪肌凝脂,一枝鮮紅桃花紋身刺青隱約可見,黑色護腕和露指皮手套,身段苗條,青春逼人。
一曲舞畢,舞女樂師們,紛紛向上位者行禮,倒退出去。
“顧爵爺,曉刀賢弟,難得貴叔侄離京,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唐風執杯勸客,已是有了六、七分醉意。
坐在左首上位的中年男子,正是薩滿教廷內閣八大臣之一、民務省大臣顧西樓爵爺,也是當代最有實力的新興民間財閥,在百姓中極具口碑;但聽他道:“大將軍慢飲,此番下官奉了教皇陛下諭旨,代天巡狩,視察四邊,頭一站就到了定西大將軍您這裡,可知爲何啊?”
“爵爺請賜教。”唐風抱拳深深一禮。
“我教廷四邊不寧,刀兵連禍,以定西一地尤甚。‘伽羅城’內外饑民凍死餓斃比比皆是,幾成鬼域,長此以往,必有大難臨頭啊!”顧西樓語氣沉重的道。
唐風默然坐回座上,頹廢無語,呆了半晌,將杯裡烈酒仰首一飲而飲,始道:“定西之地,田耕荒蕪,顆粒無收,百業蕭條,物資匱乏,本大將軍也只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捱得一日是一日了。”
“坐吃山空可非長久之計啊!”坐在叔父顧西樓下首的“京城四少”之一顧曉刀,進言道:“大將軍,您如今可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一方諸侯啊,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大將軍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愚兄魯鈍,還請賢弟不吝教誨。”唐風劍眉微挑,探過身來。
“自古兵家,無非以戰養戰,就以‘滄浪帝國’吞併‘風翼王國’爲例,風翼無計其數的糧食和人口,一併成了滄浪人戰利品,雄富一時!”顧曉刀進一步鼓譟道:
“就說說其它三邊,靖南大將軍夏南軒今年七月,在沒有請旨定奪的情況下,擅自開戰,以三千騎滅‘赫連堡’,獲得糧草百萬擔,男女人丁五萬口,上報教廷後,教皇陛下和三位‘太上皇’非但沒有怪罪,反而通令嘉賞;八月之初,平北大將軍冷北城,軍中鬧餉,遂效法夏靖南,用武力強佔了水蠍、金蛇兩個漠北部落,取食自足,此事雖然‘沙國’攝政王沙鷲一再向教廷施壓交涉,但都被忌於冷平北手握兵權的三大臣聽若罔聞,束之高閣,最後不了了之;若論起走得遠、玩得狠的,當屬與大將軍並重於世的‘皇朝雙星’之一的安徵東了!”
發言者最後的一句話,似乎刺激到了唐風,霎時間大將軍沉默下來。
“安東野大將軍這次的所作所爲,不可不爲喪心病狂、石破驚天了。”顧西樓帶着一絲嘉許的笑意,捻鬚頷首道:“他是個瘋子,更是個天才!”
“紙裡終究包不住火。”冷若雅憂心忡忡地道:“即便‘伽羅’方面把這件事暫時壓下來不向‘花都’方面上報,教廷也難免會從別的渠道、很快得知這一驚人消息,到時候天塌地陷,朝野大亂,必然又是一場政治浩劫了!”
“令尊與另兩位大人爭鼎權力之巔,勝負未知。”顧西樓含笑道:“大將軍正值英年,何不建功立業,圖霸西方,問鼎天下,留名青史呢?”
唐風心中一動,喃喃的道:“容本大將軍想一想------”
“大將軍。”安伊晨站起禮道:“家父東野在給您的書信中已經言明,只要你們兄弟通力合作,東西稱雄,共享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這------”唐風心裡思前顧後的膽怯與貪婪享受的野心在做着激烈的鬥爭,沉吟不決。
“東北‘狼都’之地,萬里沃土,人跡罕至,是一塊還未開發的處*地,安徵東要在東北大陸建立一個以‘狼都’爲中心的大本營,勢必要擴建城市,充實人口,發展生產,方能自給自足。”顧曉刀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思想有所動搖,加緊教唆道:
“所以,安徵東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就是人力的匱乏,他一面要徵調儘可能多的武裝戰力控制新佔領的風翼,一方面還要大量的人口補充後方,建設狼都,冶鐵開荒,打井植樹,屯糧積穀;只有這樣纔不至於將手上的百萬號人餓死在明年的春荒裡。這樣一來,我們發財的機會就來了。”
“武力征服夷酋,掠奪其人口移民,古來有之。”配合着侄子煽風點火的顧西樓,進一步誘惑道:“怒海之濱,羣島林立,島上蠻族男女人口甚多,只要大將軍舉兵伐之,並可輕而易舉成爲諸島之王,其俘獲的蠻部男女人丁,經由我西樓世家的商業渠道,分批轉賣到東北狼都,所獲利潤,定西軍和我顧氏財閥各取半成如何?”
“家父給的人丁價格絕對公道有信,青壯男丁與孕期年輕女子單價兌十金幣,精於打鐵的矮人和有手藝的工匠單價兌十五金幣,獸人半獸人單價五金幣,其餘老弱及蛟人、蛇人、鳥人、蛟人視情況而定,從單價一銀幣到兩金幣不等。”安伊晨嬌聲道:“所有人丁出入賬戶往來,都有顧氏財閥擔保經手,有顧爵爺和顧二公子把握全局,自當買賣雙方,皆大歡喜。”
巨大的利益誘惑讓唐風暗暗嚥了一口唾液,思量片刻,道:“無端挑起戰事,即使家嚴爲當朝大帥,也難免落個擁兵自重、割地稱王的叛逆口實,萬一家父受到牽連------”
“哈哈。”見事有轉機,顧曉刀笑道:“法不責衆,安徵東惹下的那一大攤子禍事,已經夠百葉沐風忙乎了,哪裡還有時間和心情顧得上我們?”
唐風暗暗點頭,道:“定西軍由原教廷第三軍與若雅姑娘的親衛軍一零四師團爲主力,若雅的師團要留守‘伽羅’,如此一來,本大將軍用於攻取海上諸島的兵力九萬有餘,似乎稍顯戰力不足------”
“這倒也不難。”顧西樓智珠在握的笑道:“西樓早已算計到這一步,誠爲天佑大將軍,近聞雅雅郡主自‘天京’逃婚至此,其護衛軍隊中,新七軍的唐一更將軍,聞是大將軍的近親堂弟,如果能說動其參與這樁大買賣,共享其利,豈不快哉?”
“嗯。”唐風轉身思慮良久,下定決心道:“請唐一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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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了,新七軍造反了!”
小丫鬟夏柒兮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在她的身後,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新七軍將佐,擁護着他們的直屬長官直直衝撞過來。
瑞親王王磊和宋海芬伯爵夫人嚇得抱作一團,大老爺王龜蛋更失手將茶杯掉在地上,朱公公反倒是最有膽氣的一個,色厲內荏地道:“你們想幹什麼?”
安苡丹與萬山一對眼色,雙雙護立在了雅雅郡主身前,只聽唐一更將軍沉聲禮道:“回郡主,屬將的部下多人水土不服,染病不起,我們回‘花都’要延期了!”
“不行!”雅雅花容慍怒地道:“什麼藉口?你們分明是想和那個唐大少爺去海上販賣人口、發戰爭財!本郡主馬上要回‘花都’去見沐風表哥!”
唐一更臉色一沉,語音冷漠的道:“回京路上,豺狼當道,流匪遍地,寸步難行,郡主還是不要難爲屬將等人的好。”
雅雅絕望的坐回軟榻,委屈的淚水幾欲奪眶而出,聲音沙啞地道:“臭蛋不在這裡,你們都欺負我——”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抓住一路護送自己、含笑陪座的魚魚姑娘道:“臭蛋在哪裡?我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