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啊累啊累啊,明明沒幹什麼重體力活,爲什麼總一天到晚覺得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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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說得毫不在乎,謝玉頰邊的肌肉卻緊緊地一跳,隨手召來個部下,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領命而去,大約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長蘇笑道:“看來暫時不會打起來了,大家閒着也閒着,宮姑娘,沒說完的話接着說吧,萬一卓莊主一聽是個誤會,大家化干戈爲玉帛,豈不是一件好事?”。
“好。”宮羽面對如此局面,仍是神色沉靜,說的話運了氣息,字字清晰,“正如大家所知,先父是個殺手,因殺人手法素來輕飄無痕,故有‘相思’之名。
他名氣雖重,但世上知他真面目的人,也只有他所隸屬的組織首領而已。
有道是殺手無情,有情便是負累,故而父親在遇到先母之後,便決定洗手不幹。
那時母親剛懷了身孕,組織首領要求父親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後方可歸隱,而那最後一項任務,便是受一名朝中要人委託,殺一個未出世的嬰兒。”
她款款道來,語調平實,卻讓人陡生毛骨悚然之感,連一直髮呆的蕭景睿,想到自己就是那個預謀被殺的嬰兒,心中更是慘傷之極。
“任務的說明很詳細,孕婦的身份、容貌、行蹤,還有身邊嬤嬤的模樣都說的很清楚。
父親跟蹤了長公主一個月,終於等到她臨產。
沒想到那一夜雷擊大火,場面一片混亂,產婦和嬰兒身邊都圍滿了人,父親無處下手,只能回山間樹林躲了一日,第二天夜裡再去。
由於他早就認熟了長公主家的嬤嬤,所以便將她所抱的那個嬰兒,無聲無息地殺死了……”
卓夫人嗚咽一聲,幾乎站立不穩,被女兒緊緊扶住。
“先父以爲任務完成,就離開了睿山,根本不知道雷擊那天夜裡,在他走後大家發現嬰兒混亂的事。
後來謝玉歸來,知道活下來的這個嬰兒還有一半可能是他要殺的那個之後,十分惱怒,說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逼我父親再去下手。
這時我母親懷胎日久,腹中已有胎動,父親每天感受着自己骨肉的小小動作,早已不是一顆殺手之心,所以他帶着我母親逃了。
殺手組織的首領截住過我們一次,可是他跟父親自幼交好,不忍殺他,就放我們走了。
沒想到殺手肯放過我們,謝玉卻不肯,他派了另外的人來追殺,我們逃了兩年,最後父親將母親和我安頓在一個小縣城的青樓之內,自己孤身引開追殺者,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長大後查證過,他是在離開我們之後七個月,被謝玉的人殺掉的。”
“可是既然岳父……呃……謝侯爺連你們都不肯放過,他怎麼放過了景睿,讓他活了下來?”卓青遙比較冷靜,立即問道。
“這就要問長公主了。”宮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個令人憐惜的女人,“那個嬰兒之死,別人不知道,你卻知道是爲什麼。
所以最初的幾年,你幾乎是瘋狂地在保護活下來的那一個,日夜須臾不離,對不對?”
卓夫人心頭一顫,想起景睿幼時的情形。
他住在金陵時,蒞陽公主捧着他不放,他住在天泉山莊時,蒞陽公主還是會緊緊跟隨,當時只以爲那是她第一個孩子,又受了驚嚇纔會如此,竟沒有想到此中淵源如此之深。
“蕭公子慢慢長大,謝玉殺他之心漸漸沒有最初那麼強烈了,他也知道長公主察覺到了一些,不願與她翻臉。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以蕭公子爲紐帶,可以與武林實力不低的天泉山莊,建立起一種親密無間的聯繫,從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宮羽看向卓鼎風,“這個卓莊主應該很清楚吧?有個共同的兒子,有了頻繁的交往,你們之間開始建立友情,建立親情,慢慢變成你對他無條件的信任,甘心爲他做一些隱秘的事,而且還以爲自己所做的是對的,是符合家國大義的,可以在不久的將來,爲天泉山莊和卓氏一族帶來無上的榮耀……”
卓鼎風嘴脣一片烏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卓家人登時慌作一團,梅長蘇在旁輕聲安慰道:“他服了護心丹,無妨。”
言豫津聽了這話,象是突然被提醒了一樣,立即奔到桌邊拿了藥瓶,倒出一顆遞給蕭景睿,見他茫然不理,便強行塞在他嘴裡拿茶水衝了下去。
梅長蘇溫和地看着他的舉動,輕輕喟嘆。
“嶽兄,”蒙摯感慨地看向大楚的高手,“若你肯改日再約戰卓莊主的話,他就不至於爲了謝玉傷了手腕,舍了這多年的修爲。”
嶽秀澤臉色一僵,冷冷道:“我時間不多,只知他會在今夜知道那個兒子不是他的,擔心這會影響他與我的對決時的心境,所以纔要搶先挑戰,誰料到他這麼傻要自己受傷,後面還有這麼一大堆牽扯……”
“這個不怪嶽兄,是我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卓鼎風目光灼灼地看向謝玉,額頭滲着黃豆般大小的冷汗,“現在想起你對我說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語,實在是令人齒寒。”
“我所說的話,也未必全是騙你,”難得到現在謝玉還能保持冷靜,“扶保太子本就是大義,其他野心之輩皆是亂臣賊子。
我許諾你日後會給卓氏的殊榮,至少現在還沒有打算事成之後賴掉啊。”
“可是隻要他對你有一點點疑慮不滿,你便會下狠心殺他全家滅口?”夏冬咯咯冷笑了數聲,“說到底,你又何嘗不是無肝無腸的野心之輩?”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謝玉脣角挑起一抹笑容,“陛下會了解我對朝廷的忠心。”
梅長蘇突然插言道:“謝侯爺,你去府外探看的人還沒回來嗎?”
謝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蘇先生最先反應過來。
本侯之所以聽你們在這兒閒聊耗時間,當然有本侯的用意。”
梅長蘇細細一想,眉尖不由跳了跳:“你調了巡防營的官兵來?”
“沒錯,”謝玉面色如冰,“譽王的府兵有什麼戰力?巡防營絕對能擋着不讓他們進來。”
蒙摯厲聲道:“謝玉,巡防營不是你的府兵,調爲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膽大如此?”
“大統領不要冤枉人,我豈敢調巡防營入我府當私兵來用?可無論譽王殿下來與不來,我都可以讓他們在府門外大街上維持一下治安吧?”
梅長蘇本就沒指望今晚會和平過去,謝玉調動巡防營只會把事情鬧得更大,倒也不是純粹的壞事。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保護卓家老小,不要被人滅口了才行,當下向蒙摯遞了個眼色,提醒他作好準備。
謝玉臉掛寒霜,手一舉,眼看就要下令,一個人猛地撲到他的面前跪下,抱住了他的腿,低頭一看,竟是謝弼。
“請父親三思!”謝弼面色蠟黃,眼裡含着淚,哀求道,“卓謝兩家相交多年,不是親人勝似似親人,不管有什麼誤會,父親也不能下殺手啊!”
“沒出息!”謝玉一腳踹開他,“我怎麼就調教出你這麼個婦人之仁的東西!”
“父親!”謝弼不顧身上疼痛,又爬回來攀住他的手,“世上誰人不知我們兩家的關係,父親不怕天下人的議論?”
“天下人知道什麼?你給我記住,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權利說話。
爲父這是大義滅親,你快給我閃開!”
謝弼心頭絕望,抓着謝玉衣襟的手劇烈顫抖着,突然向前一撲,撥出了父親腰間的小短刀,橫在自己頸前,淚水奪眶而出:“父親,請恕孩兒不能眼見您下此狠手,父親要殺他們,就先殺了孩兒吧!”
謝玉冷冷地盯着他,哼了一聲道:“你要自盡?好啊,儘管動手吧。”
“父親……”
“從小養你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嗎?若你真有這個烈性割斷自己的脖子,就算爲父小看了你。”謝玉說着大踏步向前,一掌就打飛了謝弼手中的短刀,再一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擰住他的胳膊向旁邊一甩,命令道:“把世子帶下去,好生看管!此地混亂,也扶長公主和小姐回後院去。”
“是!”
“廳中妖女及卓氏同黨,給我格殺勿論!”謝玉一聲令下後,身形隨即向外退了數步。
潮水般的官兵一涌而上,一片血腥殺氣蕩過。
謝玉軍旅出身,他的府兵一向訓練有素,使用的都是鑄造精良的長矛,不打近身戰,而是結組圍刺。
蒙摯夏冬雖是高手,卻又不能真的對這羣聽命於人的官兵們下死手,速度和殺傷力未免受限。
更何況蒙摯還擔心飛流一人在亂軍叢中護不周全梅長蘇,難免分神。
這樣此消彼長,不到兩刻鐘,卓家上下已險象環生。
卓青遙隨身並未帶劍,只有卓夫人分給他的一柄峨眉軟刺,拼殺之間又要勉力護着新傷的父親,不多時就臂上見血。
卓鼎風的天泉劍已被謝玉拾走,卓青怡也只有護身的短劍,卓夫人握着另一柄峨眉刺,擋在丈夫和女兒一側,左支右絀,漸漸難以爲繼。
她剛奮力削斷了幾隻槍頭,左側又有寒光突襲,腰間一大片衣衫盡裂,回身防護時,前面又露破綻,一柄角度刁鑽的長槍從斜下方扎出,待發現時已躲閃不及,卓青怡嚇得失聲驚呼:“娘!”
眼看着那槍頭就要扎進卓夫人下腹,一柄青鋒劍閃電般削來,切斷了槍頭,劍花閃處,一個修長的身影擋在了卓夫人身前,面對他的近十名的長矛手盡被逼退,有幾人還帶了傷口。
“睿兒……”卓夫人眼眶一熱,顫聲叫道。
蕭景睿並未回頭,只說了一句話,從後面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那低低的嗓音也顫抖着,幾乎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可是卓夫人卻柔聲迴應了一句,“娘沒事……你別擔心……”
見蕭景睿取了牆上掛着的寶劍加入戰團,一直旁觀的宇文念也躍身而起,自官兵羣中殺出一條路來,向他靠攏。
嶽秀澤凝目看到此時,突地一聲長嘆,遏雲劍再次出鞘,也縱身到了卓鼎風的身邊。
謝玉在後面高聲怒道:“宇文暄,你不是說不摻進來嗎?”
“我沒有啊,”宇文暄攤開手道,“我說了不關我的事,所以一步都沒有動,你別冤枉人好不好?”
謝玉此時不便理會他,只能哼了一聲,指揮着手下加猛攻勢。
他這兩百長槍兵皆是好手,被圍的一方縱然添了幾個戰力,仍未能將下風扭轉過來,而閣外一片寧靜,似乎尚沒有援軍到來的跡象。
“夏大人,我聽說懸鏡使之間有一種聯絡用的煙花,是不是?”在這緊迫時刻,梅長蘇竟然找夏冬聊起天來。
“是。”夏冬剛答出口,就已明白他的意思,從懷裡摸出煙花彈,正要縱身向外衝殺,梅長蘇一句話又留住了她的腳步。
“讓飛流去放吧,他喜歡這個。”
飛流果然喜歡,飄身出外的速度也要快得多,那些長槍手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不用提攔截了。
煙花升上天空,燦爛耀目,飛流回來時還一路仰着頭看,順便折斷了兩個截殺他的官兵的胳膊。
梅長蘇讚許地向他點頭,又對蒙摯道:“大統領,看樣子譽王的府兵暫時是進不來了,夏春大人也要過一陣才能到,只好麻煩你,擒賊先擒王,抓個人質讓大家休息一下吧,你看,好幾個人已經傷得不輕了。”
蒙摯立即領會,大喝一聲,震得較近的官兵一愣神,他已如大翅灰鵬般踏着人頭頂奔出了霖鈴閣,直撲謝玉而去。
謝玉看清他的來勢,心中一凜,登時明白蒙摯是想擒住自己要脅謝府士兵停手,忙喝令身邊的護衛們攔着,自己抽身後退。
蒙摯是萬軍中取敵將頭顱的超一流高手,謝玉的護衛也只擋得了他一時,但也正是這片刻的時間,這位寧國侯竟已躲得不見蹤影。
眼看見蒙摯出師無功,身旁妻子兒女們都是傷痕累累,卓鼎風心中慘然。
最開始他只是想聽宮羽說說真相,沒想到謝玉竟會如此絕情翻臉,令他始料未及。
此時前方仍是黑壓壓殺之不絕的武士,己方戰力卻越來越弱,只怕最多能再支撐一刻鐘就會被擊散,卓鼎風絕望之餘,只覺家族此難皆由自己識人不明引起,一時只覺愧疚難當,竟放棄了抵抗,閉目迎向槍尖。
蕭景睿縱身撲過來,將卓鼎風撞開,揮劍擋槍,化解了兇險,但肋下也因此多了一條傷口。
嶽秀澤瞪眼怒道:“你才擊敗我,若是死於這些豎子之手,嶽某的顏面何存?”
卓鼎風被他這一罵,突然驚醒,左手劈手奪下一柄長槍,側身執着橫掃了一槍,高聲道:“不錯,死也要死得體面,且再多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