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
送走了隨着周參謀宣讀命令的機會,而特意來醫院裡看我的過營長以後,我在醫院裡的生活又恢復到前幾日的平靜。
雖然不知因着什麼原因,坐鎮北平城的何應欽委員長特別關照了醫院,要醫院在對我盡全力醫治的前提下,還要提供等同於正團級長官水準的特殊照顧。
要不是因着這一條,我一個小小的新任營級幹部,前幾天還只是個國`軍二流部隊的小小連長。以我這樣的身份,是絕不會有一個單獨的病房去住,也不會特意派鄧芝卉這樣一個年輕的女護士來隨身照顧。
可即便得了如此多的便利,我身上受的那些傷想要好利索,並再次活蹦亂跳着回到連隊裡去,怕還是得要花費好些時日去休養。
在明白了自己還需要在這醫院裡住些時日,又得知敵我之間短期內應當不會再有發生什麼大戰的可能性。
我原本提着的心也漸漸的放下了大半。
每日在治療之餘,或是撐着柺杖上醫院裡轉悠,找其他部隊的傷兵聊聊戰情,又或是和鄧芝卉兩人說些什麼笑話,逗弄一下這個性子靈動的小護士,日子倒是過得輕鬆的很。
也就在這一天,我正躺在病牀上和鄧芝卉天南海北說着閒話,忽然有兩個不速之客敲響了我病房的房門。
說他們是不速之客,是因爲在我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的影子。
但這兩個人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經叫出了我的名字。
看樣子,他們是認識我的。
“你們是?”我看着忽然出現在病房門口,並叫了我名字的兩個男人,問道。
這兩人年紀瞧着不大,一人穿黑色中山裝,另一人穿天藍色長衫,戴着副金絲眼鏡。
見我向他們看去,那穿天藍色長衫的男子似是埋怨的回了我一眼,道,“你倒有閒心躺在這裡說笑。”
只是另一人卻帶着滿臉的黑氣,好似面色也和他那身黑色中山裝染成了一色。
他徑直走了進來,拉過一把凳子坐下,便氣勢洶洶的向我盯來。
我有些詫異的看了這人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依然站在門口處滿面無奈的長衫男子,卻見到他對我聳了聳肩,表現出自己的愛莫能助。
這兩個人,是什麼來頭?
我不由輕輕皺起了眉頭,這兩人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顧沉默着盯瞧着我,卻不知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鄧芝卉也察覺出了屋子裡陡然降下去的氣氛,在倒了兩杯茶水送到這兩人手中後,便要轉身離去。
“你們聊,我去其他病人那裡瞧瞧。”
對於鄧芝卉要離開的做法,我也沒有阻攔。
這兩人應該是與我認識的,他們二人有什麼話想說,怕也是礙着鄧芝卉在而沒有開口。
雖然我身上的傷至今還沒有徹底痊癒,但憑着我在長城前線的屍山血海中殺出的身手,我還真不怕兩個學生模樣,瞧着文質彬彬的人能對我有什麼想法。
我對鄧芝卉點了點頭,叫她放心離去。
長衫男子也將身子一錯,笑着給鄧芝卉讓出了出門的路徑。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打進了屋就一直默不作聲滿臉煞氣的中山裝男子,這時也轉過了頭,甕聲甕氣的衝着鄧芝卉說了句,“謝謝。”
見鄧芝卉向他看來,便稍稍舉了舉手裡的茶杯示意。
待鄧芝卉走得遠了,那長衫男子也走到我的牀邊,站在了中山裝男子的旁邊。
而那中山裝男子一口氣將手上茶杯裡的熱茶飲盡,終於擡起頭向我看來,盯着我的眼睛沉聲說道,“夏蓉輟學了。”
他見我面上顯出的疑惑,又接着解釋一句,並從中山裝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給我,“聽說,是家裡給安排了婚事,要回去結婚。這裡有封信,是給你的。”
“抱歉。”看着兩人看向我時眼裡奇異的神色,我不由感覺到有幾分頭大。
看着手裡信封上那用娟秀字體寫着的“吳雨親啓”四個小字,我甚至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因爲不論是對眼前這兩人,又或是他們口中的這個夏蓉,我腦海裡的確是連一點印象都沒有的。
在他們眼前的這個我,可並不是他們曾經熟識的那個吳雨啊……
我只好歉然的向兩人看去,最後將目光定在更加和氣幾分的長衫男子身上,問道,“夏蓉是誰,你們,又是誰?”
長衫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看到我眼裡的迷惑不是作僞之後,苦笑着對他的同伴搖了搖頭,“看來王長官說得是真的了……”
而他的同伴,這時卻已咬着牙攥緊了拳頭,眼光兇狠的死死盯着我,“要不是知道你小子在前線失憶了,我真想狠狠一拳砸死你!”
對於兩人的態度迥異,我只得報以苦笑,而後坐直了身子,仔細的聽他們二人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我聽……
……
夏蓉姓莫,全名叫莫夏蓉,是個女孩兒。
長衫男子叫喬博榮,中山裝男子叫徐子墨。
這三個人,都是我昔日在燕京大學的同學好友。或者說,是曾經那位吳雨的好友,要更妥當些。
當日將吳雨父親的兩封電報送到軍營,再經由王團長轉交到我手上的,正是這兩個人。
在細細的聽過喬博榮,也就是長衫男子對這些事情來龍去脈詳盡介紹過一遍後,我對自己與這三人之間的關係也算有了明確的瞭解。
對徐子墨爲何見到我會有那樣大的火氣,心裡也算是想明瞭緣由。
只是當我聽明白這裡面的一切後,面上的苦笑卻是變得更加濃郁了起來。
當今世界,正是西學東漸,民智大開的時代。
自由戀愛之風,當然也隨着學術自由一道,在大學裡的學子之間風行了起來。
莫夏蓉不僅生得美麗,在學習上也很是優秀,所以吸引了許多年輕男子的追求。
而我和徐子墨,便正是這莫夏蓉一干追求者中最爲出衆的二人。
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到後來的惺惺相惜,我和徐子墨之間最後竟成了關係莫逆的好友。
而莫夏蓉也在我和徐子墨的累次追求中做出了抉擇。
她選擇的,是我。
相當狗血的故事。
最狗血的是,當初吳雨之所以會做出投筆從戎,瞞着家人跑去長城戰場最前線,以至於倒黴送了自己性命的動作,似乎也是因着這莫夏蓉的一句話。
可如今莫夏蓉卻要輟學回家,據說去完成一樁家裡人早就安排好的婚姻。
怕不止是徐子墨和喬博榮二人,任何知道我曾經和莫夏蓉之間關係的人只要得了這個消息,都要找我來問一個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