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二】
認真來說,一九三六年並不是一個平靜的年頭。
發生在十二月的西安事變暫且不說,它離着我比較遠,對我的影響並不是太大。
對即將回歸二十九軍序列的我來說,複雜萬分的平津敵我形勢,纔是此時最值得我注意的事情。
早在當年的塘沽協定簽訂以後,因着日本人的逼迫,國民政府便不得不改變了整個華北的行政體制。
冀察政務委員會的成立,也正是那個時候的事情。
這個以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將軍爲委員長的冀察政務委員會,雖說在名義上仍然隸屬於南京,但實際上,卻是帶有一定的半獨立性質。
說起來,這也算是國民政府面對日本人的步步緊逼而做出的迫不得已的妥協了。
它在日本人看來,是一個平津地方的自治組織,有着可以爭取分化的機會。
但在國民政府眼中,卻依然是忠於國家的地方政府。
因爲最重要的一點,日本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一點——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宋哲元將軍,乃是一名忠於國家忠於民族的真正軍人!
即便在整個委員會裡混雜了大量的親日分子在內,但只要有宋哲元將軍坐在這個委員長的位子上一天,華北平津對日本人來說,就是個絕對無法染指的禁地!
到了一九三六年的時候,擴編爲五個師的二十九軍,總兵力已然高達十萬餘人!
有如此數量的軍隊佈防於平津一帶,既極大的穩定了九一八乃至長城一戰後平津一線動盪浮躁的民心,也讓日人望而生懼,因着心中忌憚而只能在暗地做一些小動作,卻不能將他們的野心肆無忌憚的擺放在明面上來。
但是,就在剛剛入冬之際,宋哲元將軍一貫的強硬態度終於激起了日本人的強烈不滿。
或者說,日本人已不甘於再將自己的獠牙遮掩在暗處。
十一月初,日本華北駐屯軍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軍事演習,參演部隊皆是從東北調來的精銳日軍,足足有一萬餘人。
日軍以北平、豐臺等地爲假想目標,開展了這次的軍事大演習,目的,便是向中國政府、向中國民衆示威!
寄希望於在強大的兵力威脅下,使得華北更多的騎牆派倒戈相向,做出投敵賣國的所謂“民智之舉”。
面對日人毫不遮掩的鋒銳獠牙,宋哲元將軍立即決定做出針鋒相對的舉動來。
你們搞演習是吧?你們兵強馬壯是吧?
好啊,那咱就拉出來溜溜!
看看到底誰是騾子,誰是馬!
演習誰不會搞,你們日本人既然能搞個演習出來,那我們二十九軍自然能搞一出聲勢更浩大的演習叫你看看!
三六年底二十九軍大演習的計劃,便是在這樣的情勢下迅速成型。
而我們幾個陸大畢業生剛剛回到北平時,遇到的也正是這樣一種緊張萬分的局勢。
趕到軍部報道的我們,如今的身份和以往已然大不相同,自然不能隨隨便便的就指派一個部隊下去。
雖然前方的局勢非常緊張,軍部和政務委員會裡也有大量的公務需要宋軍長親自處理。
但是宋軍長依然還是親自接見了我們,想要問一問我們對接下來工作的想法打算。
“你們幾個人,都是我二十九軍的寶貝啊!”見面的第一句,宋軍長便笑着向我們豎起了拇指。
仔細打量過我們的精神氣貌,宋軍長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可以選擇回到原來的部隊去,我這裡的三十七師、三十八師雖小,但也能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位置。”看來,宋哲元軍長早就考慮過了對我們幾人的安排。
先是拿建議的口吻說了一聲,而後笑着看向一旁的米大寶,“不過暫二師這個番號如今是沒有了,說說看,你想去哪個部隊?143師的師長,可還是你們的劉師長啊。”
宋哲元將軍的意思,是叫我們可以先自己商量考慮一下,選擇一個自己想去的部隊。
畢竟如今的二十九軍也算是個極大的攤子了,些許的位子還是能給我們留下來的。
不過對宋軍長這樣貼心的舉動,我們卻不能真的不識好歹的說什麼拒絕的話。
在南京廝混了這麼些年的我自然明白,軍隊裡有軍隊的規矩,宋軍長之前既然已經有了考量,自然是和其他的幾位長官通過氣的。
軍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該以服從命令爲天職。
我們四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同時沉聲應道,“全憑軍座安排。”
“狡猾。”宋軍長搖頭一笑,指着我們笑罵道,“你們幾個小鬼喲。”
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似是在考慮些什麼。而後忽的站住身子,看向我們的眼神裡閃過一道銳芒,顯然已經有了最後的決定。
“嘭嘭——”
“報告!”
但就在宋軍長即將要開口說話的當口,緊閉的辦公室大門忽然被敲響,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隱隱有些熟悉的洪亮聲音。
“進。”宋軍長應了一聲,轉回身重新坐回主位。
“喲!咱的幾塊寶貝這是回來了?”來人看到筆挺的站在屋子中央的我們幾人,指着我們對宋軍長笑道。
正是我當年所在的一零九旅旅長,趙登禹趙將軍!
認出趙旅長的身份,我和過家芳連忙轉過身子,立正敬禮,恭聲高問道,“旅座好!”
我們二人都是一零九旅出來的,當初也曾跟在趙旅長的身後一同打過夜襲戰。對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這位老長官,有着比之旁人更多的親切熟悉感。
米大寶和秋力行兩人也隨着我們轉過身子,敬禮問了一聲“長官好。”
趙旅長點點頭,然後目光上上下下的在我和過家芳身上打量起來,過了半晌才埋怨般的說道,“你們兩個小鬼,既然回來了,怎麼沒想着來看我一看啊?”
“呃……”我和過家芳對視一眼,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趙旅長的這個問題。
“他們一回來就到了軍部報道,然後就被我拉來這裡訓話了,怎麼有空去找你說話?再說了,你自己不也是今天才到我這裡來的?”宋軍長笑着接上趙旅長的話。
而後疑惑的看向他,“你這麼急着過來,是演習的事情有了什麼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