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咯？”藍夜皺了皺眉。
地藏緩緩點了點頭，並未言語。
藍夜沉聲道：“地獄鬼王、十殿閻羅命喪我手，也是拜你所賜？”
地藏閉上眼睛，雙手合什，道了聲佛號。
“我有罪，你也跑不掉！”藍夜眯着眼，冷聲道。
“地獄鬼王、十殿閻羅確是因小僧而命喪施主之手，但，若這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呢？”地藏睜開眼，靜靜地看着藍夜，無悲，亦無喜。
“什麼？！”藍夜吃了一驚，道：“心甘情願？！如此說來，你一開始就知道我體內的魔氣根本就無法驅除？”
“不錯！”地藏乾脆地答道。
“……”藍夜死死盯着地藏，期待着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
“你可聽說過冥皇？”地藏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冥皇？”藍夜一愣，道：“你不就是冥皇麼？”
地藏緩緩搖了搖頭，道：“冥皇本非小僧，而是另有其人。”
“誰？”藍夜兩眼一眯。
“死神！”地藏道。
藍夜心中猛地一個咯噔，脫口道：“死神？！”
“怎麼，施主見過他？”地藏道。
藍夜吸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道：“額，我也不知道，有一次在夢中見過一個人高馬大的傢伙，手拿一把鐮刀，甚是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嗯。”地藏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了。”
“怎麼？他跟你有什麼過節麼？”藍夜好奇地道。
地藏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日後施主自會知曉。”
“那你還說這些？”藍夜一臉黑線。
地藏道：“十萬年前，天地浩劫，我地府亦受波及，小僧不願見世間生靈塗炭，便現世略盡綿薄之力……”
地藏說到此處，兩眼望向遠方，彷彿陷入了沉思。
剩下的即便他不說，藍夜也大致猜到了：人類最終取得了勝利，但也是慘勝，五大上神及萬古一帝相繼隕落，足以證明當時戰爭的慘烈！
地藏收回目光，正好與藍夜四目相對。
地藏點了點頭，道：“結果想必施主已知道了。”
藍夜也點了點頭，陰陽怪氣地道：“五大上神及萬古一帝都隕落了，大師卻安然無恙，大師真乃法力無邊，小子好生敬仰！”
地藏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施主誤會了。”
“哦？”藍夜有些不解。
地藏接着道：“那場浩劫發生在人界，小僧當年也受傷頗重，幸得地府避禍方纔僥倖逃過一劫！”
藍夜再次點了點頭，道：“啊？你剛纔不是說地府也受到波及了麼？”
“那是後話了！”地藏道。
“什麼意思？”藍夜越發不解。
地藏道：“小僧避入地府後，本想潛心調養，卻有一人闖了進來。”
“冥皇？！”藍夜下意識地道。
“不錯，他在那一戰也受了不小的傷，而這地府與他的幽冥之地本是同源，故而他能進得來。”地藏道。
“哦，這麼說來，你們兩個難免要鬥上一鬥了？”藍夜道。
地藏點了點頭，道：“不錯，只是當時我地府有十殿閻羅、地獄鬼王、百萬陰兵、無窮厲鬼，他沒有一絲勝算。”
藍夜兩眼一眯，道：“按理說確實是如此，可是，我與十殿閻羅，地獄鬼王都交過手……”
藍夜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下去，結果都知道了，說得太直白，總是感覺在打地藏的臉。
地藏也不惱，笑了笑，道：“施主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倚仗九天魔皇的天魔劍方纔取勝，若是沒有天魔劍……”
藍夜皺了皺眉，心道：“要是沒有天魔劍，只怕他們中間隨便來一個，動動手指頭，他便會灰飛煙滅！”
地藏也不等他回答，接着道：“再說，他們敗於你手也是有意爲之。”
藍夜摸着下巴，不解地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成全我？”
地藏微微一笑，道：“此事暫且略過，以後施主便會自知。”
藍夜瞄了地藏一眼，人家不肯說，他也不好強逼着人家說。
地藏道：“冥皇自知敵不過我地府，於是便邀小僧講法證道，以此一決高下，敗者任由勝者差遣。”
藍夜不覺笑出了聲，道：“大師乃是得道高僧，冥皇這不是自己往坑裡跳麼？”
地藏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藍夜吃了一驚，道：“不，不會是大師輸了吧？”
地藏沉默半晌，道：“我們論了三日三夜，最後還是小僧輸了。”
藍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大師，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除了大師外，誰能發出如此宏願？！”
地藏苦笑一聲，道：“唉，成也此句，敗也此句。”
藍夜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這句至善之言，難道錯了？！
地藏緩緩地道：“他最後問了我一句，就這一句，小僧竟無言以對。”
“哪一句？！”藍夜急聲問道。
“地獄何時空？”地藏一字一句地道。
“地獄何時空？”藍夜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地藏不再言語，閉上眼睛，彷彿陷入沉思，而藍夜也閉上了雙眼，亦陷入了深思。
……
不知過了多久，藍夜忽然睜開眼睛，目光清澈，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地藏似乎有所感知，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大師，小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藍夜道。
“請！”地藏點了點頭。
藍夜來回踱了幾步，吸了一口氣，道：“大師悲憐天下蒼生，誓渡人間疾苦，自是最大慈悲！”
地藏只是看着他，並沒有出聲打斷。
藍夜繼續道：“但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卻反而着了相。”
地藏眉頭一皺，道：“何解？”
藍夜道：“心念執着，意想住相，大師，你一心一意的想要渡盡衆生苦，難道不是着相？即便你的本源是大善，善，亦爲相。”
地藏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若是大師無法了卻心中所願，定會困苦疑惑，便又陷入我執！”藍夜接着道：“我執常在，何以成佛？”
地藏正要開口，藍夜又道：“大師本意求佛證道，卻發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宏願，豈不違背了你的本意？”
“混沌初開，始有天地，萬事萬物，莫不過陰陽二字。有陰必有陽，有正必有邪，有白必有黑，二者相輔相成，這便是天地法則。而大師非要去除一相，豈不是違背了天地法則？”藍夜一股惱說了一大堆，也不管地藏有沒有聽進去。
地藏臉上神色數變，想了一會，方道：“佛祖已超脫三界之外，這又該如何解釋？”
藍夜搖了搖頭，道：“佛祖並未超脫三界之外，最多也就超脫人界而已。”
“嗯？”地藏不解地道。
“所謂超脫三界，必能創造天地法則以外的法則，否則，仍然束縛在天地法則之下！”藍夜道。
地藏道：“不然，佛祖已成正果，其真身可大可小，可有可無，可呼風亦可喚雨，來無影去無蹤，可上天入地，這些算不得超脫三界之外麼？”
藍夜笑了笑，道：“當然不算。你說的這些，對於人類來說固然難以做到，但水卻可以輕易做到，甚至都不用修行。水輕成氣，氣動成風，無影無形，凝則成雲，重則爲雨，這些對於水來說又有何難？”
地藏：“……”
藍夜見地藏面色難看，也不敢再往下說，於是道：“大師，其實大可不必想那麼多，地獄空與不空，何時空又有什麼關係？只是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心，心有蒼生，我即天地！”
“心有蒼生，我即天地，心有蒼生，我即天地……”地藏嘴中不斷重複着這句話。
藍夜靜靜地盯着地藏，並沒有出聲。
良久，地藏突然大笑三聲，合什道：“多謝施主！”
藍夜連忙回了一禮，道：“小子胡言亂語，請大師勿怪！”
地藏道：“施主心胸豁達，看似入魔，實則心地純正，入魔入佛，皆相也，唉，現在看來，只有小僧纔是那個真正入魔之人！”
藍夜一愣，道：“大師，這是？”
地藏苦笑了一聲，放下雙手，緩緩攤開，只見兩個手掌中各有一團黑氣在涌動。
“小僧與冥皇論法不勝，由此便入了心魔！”地藏道。
“大師，這，這……”藍夜驚道：“我幫你把魔氣逼出來吧！”
地藏笑了笑，道：“施主已經幫過小僧了！”
說話間，手掌中的黑氣正逐漸散去，不過十息，黑氣便散盡。
藍夜鬆了一口氣，道：“還是大師厲害！”
地藏道：“若非施主剛纔一席話，小僧只怕永生也破不了心魔！”
藍夜正待開口，地藏突然擡頭看向遠處的天邊，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神情。
“施主，此地不宜久留，小僧這便幫你還陽，那邊還有更多的苦難大衆等着你！”地藏沉聲道。
藍夜一愣，道：“發生什麼事了？”
地藏道：“你在地府這麼久，可有見過冥皇？”
藍夜這才恍然大悟，驚道：“難道他已經到人界了？”
地藏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他將我地府之陰氣吸了個大半，現在功力大增，唉，此時的人間怕是……”
地藏說到此處便不再說下去，藍夜自是聽出箇中意思，忙道：“那可怎麼辦？我，我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地藏道：“施主莫怕，你既有我地府百萬厲鬼陰氣，又得鬼王、十殿閻羅之法力，那冥皇想要置你於死地也並非易事！”
“可是，可是，哎，大師，你既已破除心魔，何不與我一同前去對付他？”藍夜急得差點跳起來。
“我雖心魔已除，但終究爲陰間之人，出入人界恐違天意，屆時若引得三界動亂，小僧豈不罪大莫焉？”地藏搖頭道。
“那冥皇爲何可以？”藍夜不解地道。
地藏道：“冥皇本就不屬我地府，自是能出入自由，即便真的引起三界動亂，不正中他下懷麼？再說，我若出去，地府便再無一人鎮守，那無數惡鬼便失了管束，到時候地府便會大亂！”
藍夜咬了咬牙，只得點頭道：“好，那請大師助我還陽，我過去會會他！”
地藏也點了點頭，緩緩擡起一隻手，輕輕一點，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間閃瞎了藍夜的雙眼。
他還沒來得及閉眼，便覺腦中一花，失去了知覺。
……
“你還不醒，我可不等你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藍夜耳邊響起。
藍夜一驚，猛地睜開眼，只覺一道刺眼的陽光射來，他連忙下意識地用手擋在額頭。
“啊呀！”藍夜叫了一聲。
“你醒啦？！”那聲音忽然擡高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