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一進門便聽見了陸虞城的質問聲,他的眼裡是憤怒,滿腔的憤怒。
“陸總,我覺着這件事情有蹊蹺。”
儘管結果非常明顯,但許默覺着無法接受,也不敢相信,“我去找找夫人在其他醫院留下的血液樣本,說不定,有人掉了包,故意耍花樣金蟬脫殼。”
說罷,許默風風火火的往外面跑去。
陸虞城一直在化驗室裡呆了很久,他的眸光目不轉睛地落在女屍上,殘留的婚紗與皮膚黏合在一起,一團焦黑,儼然辨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可他視線專注,如老僧入定一般,紋絲不動,似要盯出一個洞來,才肯罷休。
餘隊長看了會兒,有些不忍。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改變,按照他的想法,費盡心機的偷天換日,這一項的可能性極小。
尹流蘇本就比較拉仇恨值,幾次死裡逃生,但並不是每一次都那麼幸運的。
他準備去查查肇事車輛,或許那個就是突破口,這不是一起單純的謀殺,說不定其中會有蛛絲馬跡。
轉眼,黑夜甚囂塵上,吞噬了一切。
今天的新聞空前的熱鬧,饒是陸氏集團極力壓下去,仍舊阻止不了漫天的輿論和幾乎接近事實的揣測,一日之間,安慶市最幸運最幸福的女人,這次是真的死了,再無生還的可能。
大家不約而同開始同情陸虞城,衆所周知,將近一年前,陸總痛失愛妻,性情大變,沉痛不已,他對妻子傾盡了所有的感情,本以爲失而復得,卻沒想到黃粱美夢,到頭來仍舊是一場空。
晚上,許默腳步踟躕,面容悲肅。
他手裡拿着好幾份的dna鑑定報告,無論做多少次,換多少醫生,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具屍體真的是尹流蘇。
突然冒出一個雙胞胎姐妹的機率簡直是天方夜譚,連許默都無法說服自己。
在進入化驗室之前,他把幾張化驗單狠狠地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換上了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他正打算用雙胞胎之類的推論來說服陸虞城,管它是否可信,推開門,卻發現陸總竟然仰面躺在了那具屍體身邊,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冷汗淋漓!
“陸總,您……”瘋了嗎?
他面露驚悚慌張之色,快步來到跟前,直接把陸虞城的身體給拽拉了下來,悲傷又無奈的道,“人死不能復生,您就是再捨不得夫人,這次她活不過來了,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陸虞城同樣有些驚訝,否則怎麼會輕易的被對方得手。他面容平靜,眉目深邃,似靜靜的在聆聽對方,待許默情緒微微平復下來,他方出聲:“許默。”
“啊?”許默的表情變得侷促又尷尬,一時語塞,好吧,他承認剛剛自己確實不淡定,但是仍誰看到剛剛的畫面,都會發毛激動的。
陸虞城爲尹流蘇,真的是瘋了。
“你過來看看,仔細觀察這具屍體?”
陸虞城面容嚴肅,極是認真對他招手說道。
許默喉間幾度欲言,仍是沒有出口。陸總現在的狀態詭異,自己就順着他一點,難道非要弄到歇斯底里的程度才行嗎?
許默硬着頭皮冒着腰照做,他雖然是一個成年男人,對於類似血肉模糊的黑色皮肉是真沒勇氣直面,強忍住胃裡的不適,小聲問:“觀察什麼?”
陸虞城此刻站直了身體,眉峰與眼眸露出犀利,冷厲分析:“這具女屍的表面特徵上來看,和尹流蘇相差無幾,包括身前佩戴的飾品穿着,所以法醫直接就做了dna的檢測和比對,發現是一致的,因此我們所有的人都忽略了身體內部的差異。”
“什麼意思?”
許默突然眉色頓開想到了一些,但偏偏還是有很多不確定,反而聽得更加的雲裡霧裡。
陸虞城繼續道:“自己的女人燒得面目全非,怎麼會一點都沒感覺,我無法說服自己難受,所以我在尋找和比較屍體的差異,最明顯的就是身高,我發現,這具屍體的身高應該是165左右,而尹流蘇是168,三公分的差異,有時候便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許默聽得越來越亢奮,不禁爲陸總拍手叫絕!
所以陸總剛剛躺在屍體旁邊不發瘋,而是在大膽的假設,小心求證。
許默恍然大悟,他快速的說:“陸總,事不宜遲,咱麼再讓法醫做進一步的化驗!”
“嗯,去吧。”
陸虞城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卻並不輕鬆。
不久,法醫來了。
前一秒,他們還挺不情願的,畢竟dna結果都出來了,做其他身體檢測根本是多餘的。不過既然死者家屬要求,他們只得進行進一步的解剖和確認死因。
陸虞城和許默換上了特製的防菌服,站在一邊全程旁觀。
許默微微側過臉,這個場景太血腥了,陸總就不同了,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整個過程,內心的焦灼和煎熬只多不少。
差不多緊張的一個多小時之後,法醫宣佈了本次化驗結果,死者的年齡精確到二十至二十五週歲左右,身高確實在一米六至一米六五之間,體型中等,嚴格說起來,這和尹流蘇的身體特徵是存在一小部分差異的。
但,即便如此,類似的差異並不能推翻之前的結論。
陸虞城問:“醫學上,有沒有可能出現兩個不同的人,dna卻相同的情況?比如移植……”
他不是醫學專業的,一時想不到用更合適的專業名詞來形容,有一點他十分確信,燒死的女人一定不是尹流蘇。
法醫沒有立即反駁,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過了幾分鐘,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陸總請稍等我五分鐘,我去查一個資料。”
當時,許默感覺自己的熱血都要沸騰了,原本詭異變化的車禍案件的真相,好像漸漸的就要浮出水面。
“許默,你馬上聯繫餘隊長,讓他重點排查海關,航空,以及安慶市的私人停機坪,另外……麥克和洛奇那邊的跟蹤不能斷,就算是出了國,也要追蹤下去。”
陸虞城一邊飛快的下命令,一邊在懊惱,的確是因爲看到了女屍身上的項鍊和戒指把他帶入了誤區,他的理智全線崩潰,所以失去了應有的判斷力,有可能,錯過了救人的黃金時間,說不定尹流蘇現在已經離開安慶市,離開國內。
許默照做打了電話,排查屬於餘隊長份內之事,即便不叮囑,他同樣會完成的很好。
不多不少五分鐘後,法醫拿着一疊資料返回。
“陸總,關於您剛剛提出的那個想法,我找到了幾年前的一個案例,證明捐贈骨髓確實可以在一段時間內改變另一個被捐贈人的血液脫氧核糖核酸,即dna。”
在場之人皆是神情嚴肅,面露驚駭之色,細細想來,除了這個原因,再也沒辦法自圓其說。
許默提出疑問:“陸總,上次夫人被麥克騙到了鄰市,是不是已經被抽掉了骨髓?”
隨即一想,很有可能。
法醫做了大膽的判斷:“所以這具女屍很有可能是被捐贈者。”
陸虞城眸光忽明忽暗,陡然迸發出陣陣精光:“如果我沒猜錯,死的這個女的是周霆琛和樑如的女兒,周冰。”
據尹流蘇從鄰市回來的自述中可以得知她當時沒有成功捐獻骨髓,因爲周冰提前一步出了國,這會兒陸虞城的判斷,多少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細細想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這是一場精心佈置的計劃。
緊接着周霆琛的到來,徹底解開了謎團。
周冰確實已經死了,就在周霆琛來參加尹流蘇婚禮的前一天。聽着陸虞城和法醫的分析,周霆琛連忙打電話聯繫了國外的醫院,但神奇的是醫院的回覆令人匪夷所思,周冰小姐的屍體完好無損的保存在冷凍室裡,並沒有盜竊的痕跡。
這一點大大出乎了衆人的意料。
“就算不是周冰,也可能是其他人,總之她沒有死,我相信她活着。”
陸虞城不由分說的道,眼中的固執非常人所撼動。
後來餘隊長又來了一趟醫院,許默拜託他幫忙調查安慶市乃至全國範圍內,近一個月內失蹤的所有二十至二十五週歲,身高在一米六至一米六五,而且和尹流蘇同一血型,曾經接受過骨髓移植的女子。不排除尹流蘇之前捐獻過骨髓的經歷。
範圍雖大,排查起來應該不至於太過困難。
如今,許默只希望能夠證實陸總的判斷,哪怕是有一絲希望都好。
“我先回趟國外,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周霆琛目光深沉,他真的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沒有爲她做過什麼。
“等等。”陸虞城出聲叫住他,周霆琛停住腳步回頭,只聽見對方道:“您知道尹流蘇的母親蘇眉,到底是什麼人嗎?”
“三十年前,你們交往的時候,可有見過她的家人?您確定,她是安慶市人嗎?”
陸虞城一臉三個問題,徹底把周霆琛給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