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流蘇渾身被激動傾覆着,她赤着足,語無倫次中帶着某種固執的條理,悉數被陸虞城給捕捉到。
“好,你先把襪子和鞋子穿好,我們馬上就走。”
他完全同意尹流蘇的觀點,卻也深深地爲她心疼,他能夠理解妻子此刻的心情,晚上一步,怕孩子就沒命折騰了。
他們已經錯失了太多時間,沒有可以浪費的了。
尹流蘇和陸虞城出門和餘隊長匯合是深夜十點,安慶市的黑夜充斥着密不透風的壓抑。
尹流蘇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與夜色融爲一體,陸虞城虛虛地扣着她的肩頭,初秋的寒氣似乎少了幾分。
這時候,餘隊長接到了來自出勤警員的電話,神色凝重的對二人道:“有消息了。”
不知道爲什麼,尹流蘇感到餘隊長的表情耐人尋味,眼皮不自覺地跳動着,心頭更浮現着一股難言的不安和害怕。
餘隊長帶着他們去的是尹家的別墅,周圍佈滿了警車,發出藍綠色的幽光,實在是難以置信,洪佳柔藏匿了數月的地方竟然是尹家的別墅。
之前尹白露她們一個個的非正常死亡之後,尹家的別墅一直是處於閒置狀態的,所以被洪佳柔鑽了空子。
她和陸虞城卻沒有發現,現在後悔爲時已晚。
警方連夜搜查了和尹流蘇相關的幾個地方,沒多久就發現了尹家別墅裡洪佳柔和嬰兒生活過的痕跡。
“陸太太,一會兒無論您看到什麼,都請您不要太激動,好嗎?”
餘隊長突然走過來,提前給她打了預防針。
尹流蘇脣瓣難以置信的顫動:“餘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渾身忍不住劇烈的發顫,發冷。
心頭的那股不安窒息般的悶痛。
“隊長,嬰兒……”
這時,從警戒線之內,兩名警員擡着一副擔架走了過來。
擔架顯得很平整,上面並未發現任何人。但是,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其實中間是有一部分凸起的。
“不要過去。”
陸虞城試圖拉住尹流蘇,似乎晚了一步。尹流蘇飛快地掀開了擔架上的白色被單,一個閉着眼睛,頭髮烏黑的嬰兒出現在眼前。
這個嬰兒是……
尹流蘇腦中一個激靈,身體搖搖欲墜。
“不要看。”
陸虞城用力地抱住她,擋住她的眼睛,他感覺到她的忍耐她的痛苦,縱使她嘴裡曾說過千萬次的保證,要保持一顆平常的心對待。
白天,她和洪佳柔打架的時候,滿口的不在乎,真的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發現女嬰的時候,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八小時,死因是溺死。”
聽着法醫的彙報,衆人的情緒不約而同的低落和壓抑,尹流蘇一點一點的鬆開他的禁錮,定定的道:“不用,我可以的。”
其實這幾個月反反覆覆的被女兒生死不明的消息給影響着,如今看到結果,應當可以理智一些。
尹流蘇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
嬰兒的周身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乳白色,了無生氣,她就被一條白色的浴巾包裹着,一股死氣瀰漫開來。
尹流蘇伸出手,手指一接觸到空氣中的冷氣就變得敏感,還沒有正式碰到,就被一雙手牢牢的抓住。
是陸虞城。
“別碰,等等。”
餘隊長道:“怎麼了?”
只見陸虞城眼神銳利的道:“餘隊長,這個孩子的dna回去化驗比對一下。”
“……好。”
餘隊長心中雖疑弧,仍舊答應道。
結果不是很明顯了麼,孩子找到了,也許是在洪佳柔出門之前就被殺害了,這是早有預謀的犯罪,難道陸總在懷疑……
“餘隊長,現場有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或者痕跡之類?”
“有,提取後送去檢驗了,不過——”餘隊長耿直的道,“一般既然洪佳柔的同夥留下指紋,dna血庫裡肯定是找不到的。”
白天殺死洪佳柔的殺手警方出動了大批的警力還是沒有抓到,那個人或許就是兇手,洪佳柔的犯罪同夥。
聞言,尹流蘇漸漸冷靜下來,女嬰的屍體被帶走了,除了空落落之外,更多的是另一種複雜難言的心情。
她擡頭問:“阿城,你的意思是?”
陸虞城不由分說地擁住了她,嚴肅又諱莫的道:“我覺得洪佳柔的死不簡單,既然洪佳柔背後是有人的,利用她綁架了我們的女兒,僅僅是隨隨便便的殺了,豈不是太浪費了。我陸虞城的女兒怎麼可能值這一點價值呢?”
尹流蘇目光怔怔的,一時竟無語反駁,甚至認爲陸虞城的揣測很有道理,猶疑而充滿迷霧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所以老婆,我們現在不應該沮喪氣餒,而是應該振作,躲在幕後的人或許馬上就會露出狐狸尾巴了。”
陸虞城勉勵道,“還有,你今天和洪佳柔打架的樣子,很英勇,我很喜歡,我喜歡看到精神煥發,積極向上的尹流蘇,而不是整日的活在自怨自艾之中的可憐女人。”
尹流蘇的水眸中醞着一層淡淡的容光,聽到他這樣說,非但沒有半點的生氣,反而渾身充滿了鬥志,反反覆覆的傷害和威脅,最是能夠鍛鍊人的意志了。
她之前的種種表現確實脆弱,不但自己不好過,還一直讓別人跟着擔心受累,非但如此,自作主張永遠是她的一個改不掉的壞習慣。
詬病多時,好了傷疤忘了疼。
思及此,尹流蘇極是動容般的道:“以後,我要努力做好你的好妻子和寶寶眼中的好母親。”
陸虞城嘴角微微勾起,這是他最近以來聽過的最好的一句話。
午夜的風彷彿吹的更大了,春寒料峭,冬日裡的嚴寒仍然在持續。
“冷嗎?”
陸虞城輕輕的問,口中呼出的熱氣,傳遞到了尹流蘇身上。
緊接着她冰涼的一雙手就被他包裹在了大掌之中,他的掌心溫度並沒有多少高,熱,卻足夠溫暖她。
“不冷。”
尹流蘇輕輕地搖頭,眸中含着溫軟的淺笑,似月光般的柔軟,氤氳着微光。
他一把拉入,深深地抱緊在懷中。
知道嗎?
從早上接到她的電話開始,他心裡有多着急。
聯繫不上她的時候,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入洪佳柔的圈套,他太害怕,晚上一步便要面臨失去她的後果。
他愛她,比自己的生命,孩子,父母,一切的一切,都超越了。
事實證明,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脆弱,今後,都會好起來的。
任何人,要爲他所做的行爲付出慘重的代價!
回到西雅別墅,尹流蘇聽到了兒子不止的啼哭聲。
她的心好像融化了,顧不上許多,她進入婆婆林鳳的房間裡,把小傢伙抱了出來。
林鳳說,孩子哭了一個多小時了,怎麼哄都哄不好,嗓子都哭啞了。
她聽到小兩口跑出去,整天爲了找失蹤的女兒奔波,深更半夜的不消停,也沒有埋怨的意思。
尹流蘇心疼死了,親親他,抱抱他,可即便如此,卻是不夠的。
因爲她口是心非,顧此失彼。
陸虞城站在過道上,桔黃色幽暗的光線下,他看見尹流蘇低着頭,用自己厚厚的外套包裹着小傢伙。
目光柔軟,愛意濃濃,隱約夾雜着內疚。
漸漸地,抽噎聲慢慢地小了下去,紅紅的眼睛閉着,捲翹黑長的睫毛和臉頰上尚掛着淚痕。
小模樣甚是可憐,惹人心疼。
陸虞城不知道怎麼想到這個話題:“兒子已經有眼淚了。”
“是啊,我才發現呢。”
“回房間吧,這裡冷。”
陸虞城欲從她手裡接過孩子,然而卻被拒絕了。
尹流蘇輕輕的道:“還是我抱吧,換來換去會把兒子吵醒的。”
“你說的對,老婆。”
陸虞城沒有反駁,他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全是脣語。
其實這會兒小傢伙睡着了,主要是之前哭累了,一般情況下是弄不醒的。
最後兒子睡在了中間,陸虞城自個兒蓋一牀被子,尹流蘇和孩子一牀,這樣比較不容易受凍。三個人蓋在一起,孩子的兩側肩窩根本就塞不住。
別墅裡裝的是管道暖氣,所以室外溫度雖然只有零上幾度,室內感覺還是很溫暖的,至少在十五度以上。
溫暖歸溫暖,被子必須要蓋好。
接下來兒子睡得很踏實,他最喜歡的睡姿是仰面朝天,兩隻腳張得大大的,兩隻手作投降狀。
無論你將他塞進去多少回,他本能的喜歡鑽出來。
陸虞城用手肘撐着腦袋,側着看了會兒母子倆的睡顏,靜悄悄的,清淺的呼吸聲傳入耳中。
即便是如此安靜的時光,教人覺着都是極幸福的。
他深邃的眉眼之中,是一種近乎貪婪的平靜。
過了很長時間,他起身,將臥室裡的燈給熄滅了,只餘下一個牀頭的幽黃色可愛檯燈,自在插座一處散發着光華。
陸虞城獨自睡不安穩,翻了個身後,掀了掀兒子旁邊的被單一角,大腦經過幾秒鐘的沉思,毫不猶豫又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寬大的被子,蓋個三個人,也不算很擠吧。
陸虞城若有所思的想。
隨即,他的長臂一勾,直接越到了尹流蘇的背部,將妻子兒子悉數護入了懷中。
次日一早,餘隊長那邊的化驗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