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牛鎮這幾天接連下起了暴雨,整日裡陰雲密佈,豆大雨點不要錢似的往地上猛撒,弄得道路泥濘不堪,空氣中還充斥着難聞的泥腥味。
貧瘠的黃土地遇到強降雨天氣,按理說是好事,可如今正是收麥子農忙季節,天天陰雨連綿,割完的麥子根本沒法曬,地裡沒割完的麥子也沒法收,弄得臥牛鎮的農戶們苦不堪言,每天操着西北俚語罵爹罵娘。牛大叔說老天爺犯了邪性,看到今年糧食收成好了,非要派龍王糟蹋一些,免得老百姓過得富裕容易養出懶人。
對鬼神不算敬畏也不算輕視的趙鳳聲給出科學依據,說這是全球變暖的特徵之一,大氣水汽增多,導致內陸地區會降下更多雨水,長此以往下去,西北地區的氣候將由暖乾性轉變爲暖溼性,戈壁灘將被綠色代替,或許會成爲另一個煙雨江南,從長遠方面考慮,是天大的好事。
牛老漢聽完後卻搖了搖頭,聲稱自己腿不好,怕陰冷潮溼,享不了那福氣。
由於亮子身體不適,窯洞不適合休養,趙鳳聲將他安排到了牛富友家裡居住。牛富友收了趙鳳聲幾千塊調解費,當然不會拒絕財神爺要求,況且又收了一千塊伙食費,直接將亮子安排在東屋大瓦房,氣派又敞亮,新被褥,新棉花,待遇堪比新婚夫婦了。
趙鳳聲在家裡坐不住,用李爺爺的話來形容就是野驢大仙下凡,這幾天持續下雨,可把他憋得夠嗆,只能跟牛老漢和牛娃子扯扯閒篇,順便套路一下八極拳的底細。不過牛老漢始終守口如瓶,一手太極玩的比李爺爺還出神入化,但凡提到國術和八極拳等字眼,要麼灌酒,要麼將話題移到別的地方,要麼打着哈欠回屋,反正不跟趙鳳聲正面交鋒,弄得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臨近傍晚,雨水依舊持續。牛老漢燉了一大鍋鮮羊肉,說給遠方而來的編輯客人驅驅寒氣,趙鳳聲將亮子接來之後,四人圍城一桌,享受豐盛美食。
“先別顧着吃,天黑了,去把門口的燈打開。”牛老漢朝兒子揮了揮手。
牛娃子麻利往屋外跑去。
趙鳳聲挑了一塊肥瘦相間的大棒骨,邊啃邊問道:“最近家裡有客人來嗎?我怎麼看您每天晚上都把燈打開,多浪費電啊。”
“電費才值幾個錢。”牛老漢愛答不理道。
“看不出來啊,竟然遇到了山村隱形大富翁。一晚上沒多少錢,可十天呢,一百天呢,一年到頭,半隻羊可就沒了。平時您爲了五塊錢的羊肉價格,能跟我絮叨一整天,又吹鬍子又瞪眼,現在咋變得這麼闊綽了。錢不值錢,那啥值錢,人命啊?”趙鳳聲哼哼唧唧道。
牛老漢將筷子往咯吱窩一蹭,吃起了羊肉,完全不想跟他搭茬。
“或許真跟人命有關,假如我猜得不錯,您是爲了方便左鄰右舍吧。”郭海亮輕笑道。
牛老漢擡起眼皮,認認真真望了他一眼。
“下雨天誰出門呢,不怕被雷劈啊!”趙鳳聲斜眼道,或許是在窯洞裡憋得久了,呈現出一臉見誰懟誰的桀驁。
“村子裡全是黃土路,平時還好,塵土多些,髒,但不至於釀成事故,被雨水沖刷之後,黃土變成了泥塘,別說上了歲數的老人,就連年輕人都很容易摔跤。牛大叔把門口的燈打開,方便了有急事的人趕夜路,花錢求平安,行小善,積大德。所謂的慈善家我見過不少,可有一多半是爲了替自己造勢,真正不求名利卻又肯無私奉獻的,在這世道確實很少了,來,牛大叔,我敬您一杯,敬您不圖回報的善舉。”郭海亮舉起酒杯真誠說道。
“你再喝酒就死翹翹了,還是我來。”趙鳳聲將他杯子奪過,端起了酒碗,“亮子說的沒錯,積小善而成大德,牛大叔,沒看出來啊,平時您嗑瓜子都不捨得吐皮,摳門到吝嗇程度,到了關鍵時候還真夠爺們,給力,相當給力。”
“你這是在罵我還是在誇我?”牛老漢黑着臉道,恨不得將酒碗潑過去。
“你們村不都是這樣夸人的嗎?我是現學現賣啊。”趙鳳聲裝傻充愣糊弄過去,一雙眼睛眨的天真無邪。
牛老漢將碗裡的酒水一飲而盡,琢磨着要不要把這傢伙灌醉後丟到泥塘裡過夜。
一頓飯持續了將近兩小時,瓢潑大雨變爲淅淅瀝瀝的小雨,郭海亮吃飽後就早早告辭,牛娃子捧着一本趙鳳聲給的《水滸傳》回到屋子,桌上只留下倆人,你一碗,我一碗,喝的山呼海嘯。
“年輕人,能不能幫我辦件事。”牛老漢晃着魁梧身體說道,一斤多酒下肚,眼神開始發沉,看誰都像是要打架的徵兆。
“求我辦事,還是託我辦事?這其中意思不同,我得考慮出多大的力。”趙鳳聲嘿嘿笑道,頗有些坐地起價的不要臉精神。
“求你。”牛老漢沉聲說道。
“哦?這麼正式?那您儘管開口,只要不叫我作奸犯科就行。”趙鳳聲見人家從來沒有如此鄭重張過嘴,將之前的吊兒郎當收斂,變得一本正經。
“離開牛家村的時候,把牛娃子帶走,不管是賣苦力還是跑江湖,給他一口飯吃就行。”牛大叔鄭重其事說道。
“您不怕我把他帶向歪路?或者利用他作爲斂財工具?外面的花花世界跟村子裡不一樣,即便我能夠做到問心無愧,牛娃子身處燈紅酒綠的環境,轉變成什麼人,都有可能,您做好心理準備了嗎?”趙鳳聲皺眉道,將兒子託付給一個痞子,哪個父親有這般魄力?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牛大叔往嘴裡丟了一顆油炸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