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對上那暗含擔憂的雙眸，顧琉璃似乎還沒從夢魘中走出來，神情有些後怕和委屈，尤其是看着柴靜那關心的眼神後，像個孩子般可憐。
柴靜似乎也被這樣的顧琉璃怔住，這個孩子從六歲她媽媽出事之後便性情變了，不依賴人對每個人都心存猜忌，更是動不動發脾氣，就算是個孩子，時間久了大家對她的容忍也是有限的，除了老爺子十幾年如一日的疼愛之外，他們都有些乏力。
所以當再次看到她露出這樣依賴的神情，柴靜的心頓時柔軟成一片。
六歲以前，她還是喜歡跟書瑾一樣圍着她的屁股後面叫着二嬸要吃布丁，而她也很喜歡她，只可惜世事無常。
柴靜沒有說話，只是等她自己慢慢恢復。
須臾，顧琉璃總算是意識到眼前之人不是她口中的媽媽，這才慢慢鬆開抓着她的手，當觸及那上面的指印時，眸底掠過暗沉。
片刻，才聽一聲極爲低啞的抱歉。
而柴靜彷彿沒看到一般，“你一直沒吃東西，我去給你買些吃的。”
似乎知道她有意的離開，顧琉璃乖順的點了點頭。
外面走廊徐莫庭一直等候在那裡，看到柴靜離開眸色越發的複雜，昨晚手術室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顧琉璃那一聲聲無意識的囈語就像是晴天霹靂般讓他到此刻都無法保持鎮靜，猶豫着該不該進去，進去了怕也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只是，每當午夜夢迴，他都會想起那雙信任的雙眸。
她是那樣的相信他，可最後……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無可奈何，對於她的虧欠他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還清，雖然那時的選擇是迫不得已，可傷害造成，補償都變得遙不可及。
只是——
又怎麼可能會是她？
心底隱約又有一個聲音讓自己去徹查清楚，如果真的有那樣離奇的事情，或許還是上帝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
這樣一想，徐莫庭不由擡腳朝着病房走去，只是在外面卻又停了下來。
顧琉璃似乎還在休息，並沒有注意到門外那踟躕的身影，還是徐莫庭思索的時候無意識踢倒了門這才驚到了顧琉璃。
轉頭便看到徐莫庭一臉凝重的站在病房外有些無措的看着她。
微眯了下眼睛，不着痕跡的掃了眼那因爲緊張而握緊的雙手，顧琉璃輕聲道：“你有話跟我說？”
雖是疑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徐莫庭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那麼看着她。
“徐莫庭我一直想問你，你到底是認識我還是認識姚曉晨。”
突然而至的話讓徐莫庭沒有一點準備，身形不受控制的踉蹌了一下，勉強穩住這才得以站定。
“……我……”
“請問這裡是顧琉璃小姐的病房嗎？”有些怯弱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徐莫庭不得不停止自己未完的話，轉身看向身後那神情緊張的送花小妹。
“這是，這是有位顧客送給顧小姐的花。”
那送花小妹將花遞給徐莫庭垂着頭根本不敢去看他。
然後又遞過來一張紙和一支筆示意他在上面簽字。
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大名，那送花小妹一溜煙的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這下子徐莫庭不得不進病房了。
將話遞給她，顧琉璃沒有去接，而是拿過上面的卡片翻開來看，沉靜的面容立刻沉了下來。
看着她頃刻間的變化，那過分銳利深沉的眸子讓徐莫庭也禁不住皺着眉頭，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顧琉璃不答，只是將卡片遞給他，然後看着他瞬間陰森的面容，這會倒是無所謂的笑笑，“徐莫庭，你還打算不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嗎？”
聞言，徐莫庭復又看向她，片刻又看了看卡片。
上面只有一句話，“這只是個教訓，不要再查，不然就不止這麼簡單”。
看來是昨晚對她下手的人送來的。
不過這張卡片倒是讓她排除了幾個懷疑的人物。
“不要再查”，或許她知道昨晚下手的人跟誰有關係了。
徐莫庭狠狠的瞪着那張卡片，彷彿要將它瞪穿一般，他這樣的態度讓顧琉璃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
“他們都跟我說你很危險，最初我也是這麼認爲……”淡淡的嗓音在安靜的病房內幽幽響起，顧琉璃沒有去看徐莫庭，僅是看着蒼白的天花板。
“只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發覺你看着我的時候總會用另一種眼神，彷彿是想透過我尋找什麼？起初我不知道，不過那次沈少春的事情，你雖考慮了下卻還是幫了我。那個時候你不應該不認識我纔是，尤其是你是沈少春的主治醫生。”
“其實你很早就認識了，也清楚我跟沈少春之間的事情，卻還是義無返顧的幫我，你該清楚如果那天沈少春出事的話，你以後恐怕都別想當醫生，就算你的醫術再高以後恐怕都沒有哪一家醫院聘用你，更甚至吃上官司都可能。”
不知何時，顧琉璃一眨不眨的看着徐莫庭。
“那時我就在想是什麼讓你那麼義無返顧的幫我？”
“後來幾次的相遇你都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而且你當時對沈少春的態度也有些奇怪我就懷疑你是不是認識姚曉晨。”
因爲如果這個男人認識顧琉璃的話，應該就不是用那種透過她而看某人的眼神看着她了。
“雖然知道你不會做什麼傷害我的事，可也不完全確定你是誰的人。不過昨天我確定了。”
聞言，徐莫庭猛的擡眸，望着她的眼神深沉如墨。
“你是譚懿宸的人吧！”
譚懿宸那句莫庭，雖然當時她人暈眩可不會聽錯。
“譚懿宸其實是知道姚曉晨的存在，而你當初也跟姚曉晨認識，只是我不明白你們爲什麼所有人都要瞞着我？”
自嘲着指着被他握在手中的卡片，“你是打算現在還什麼都不跟我說，等着我被人牽着鼻子教訓了，還是打算告訴我真相讓我知道一切，有所準備。”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徐莫庭知道自己再怎麼挽救都無用，既然她當初就懷疑可以忍到現在才說出來，那必定就是確定了。
他猜恐怕就連姬月珩也不知道這件事。
“我是認識姚曉晨，不過與譚懿宸無關。”
聽到他承認，顧琉璃的心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下。
他真的認識，真的認識她！
也就是說當初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透過顧琉璃來尋找她的影子咯。
“我跟曉晨算是朋友，不過對於她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並不多，她從不輕易對人提起任何有關她的事情，她只是每年都會去我那裡做整容手術。”
整容手術！
徐莫庭的回答讓顧琉璃有些意料之外，不由驚訝的望着他。
爲什麼她自己不記得她去找過這樣一個人去做過整容手術？
她知道自己的記憶喪失了一部分，可沒想到忘記的會是這麼多。
“她爲什麼要做整容手術？”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爲了不讓大家懷疑你們的關係。”
“你們倆雖然不是孿生姐妹，卻比孿生姐妹還要想象，爲了避免大家把你們聯想到一起，她找到了我，並且讓我給做整容手術。”
沈燁林只知道他擅長催眠，卻不想他的外科手術也是無人能及。
只是在這方面他並沒有讓外界知道，他也不知道姚曉晨怎麼知道的而且找上自己，不過當時那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孩子就那樣倔強的站在他的面前堅定的讓他整容。
隨着差不多快十年的整容，姚曉晨的長相趨近平凡，與顧琉璃的相似度也在不斷減少，到最後除非看過整容前的姚曉晨的人，不然絕對不會把兩人聯繫起來，最多也只是神似而已。
本以爲可以得知一些事情，可如今顧琉璃的腦子反倒一片空白，彷彿有什麼閃過卻無法捕捉到，那些事情好像存在過，卻又像是那海市蜃樓，一切不過是幻象。
“我與曉晨認識八年，後來我才從懿宸那裡得知他愛的女孩原來跟她是姐妹，也是從那個時候才知道她爲什麼要整容。”
起初，那個女孩只是固執的讓自己整容，卻不肯透露一個字，後來與譚懿宸結交爲好朋友，無意中看到了顧琉璃的照片，他這才知道這個女孩原來不過是不想讓人將她跟顧琉璃聯繫起來，至於爲什麼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說曉晨跟我真的是姐妹！”
徐莫庭頷首，“她是沐之晨的女兒。”
瞬間瞪大着雙眸，他知道沐之晨！
似乎瞧出了她爲何驚訝，徐莫庭搬來一直在牀邊坐下，“我知道你母親跟沐之晨的關係，自然知道她是沐之晨的女兒。”
“譚懿宸告訴你的。”這次不用懷疑，她也確定。
不出意外，這次徐莫庭仍舊是點頭，“當初也是懿宸讓我調查有關姚曉晨生父的事情，才告訴我這一切的。”
他是醫生，並且名氣不輸沈燁林，懿宸之前似乎調查過，不過沒有什麼結果，所以想讓他進入dna資料庫去查找。
“你是說姚雲鵬不是姚曉晨的……”
提到姚雲鵬，顧琉璃明顯看到了徐莫庭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嘲諷。
“沐之晨那樣的女人，姚雲鵬又怎麼可能配得上。只是後來大家都不知爲何曉晨會陰差陽錯的成爲姚雲鵬的女兒。”
解開的秘密已然超出了顧琉璃所預想的範圍，她真的是沐之晨的女人，那她的父親又是誰？
“當初沐之晨很神秘，沒有人知道她有個女兒，恐怕除了你母親。”
也就是說有關沐之晨的一切只有沐之曦知道，可偏偏這個人也已經不在了。
徐莫庭沒有再繼續，只是停在那，給她時間消化。
半響，徐莫庭見她漸漸冷靜下來，這才又開口，“你怎麼也被催眠過？”昨天手術室她的意識一度渙散，不是因爲後腦勺的後遺症，而是某種精神潛在危機，只是一直被她壓抑着，昨天一出那樣的事情，那一直被她拒絕面對的事實便跑了出來，主動了她的思想，而在那樣危機的時刻，他不得已向用催眠引導她回來，卻不想感受到她的意識裡似乎被催眠過。
催眠這種意識流的東西，醫學儀器肯定是檢查不出來的，就連當初自己給她檢查的時候都不曾看出她被催眠，是昨晚催眠才感覺到，可見她被催眠的極深。
這問題徐莫庭問的小心翼翼，甚至細心的觀察着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只是聽到這話的顧琉璃卻異常的平靜，唯有看着他的那雙眼睛掠過什麼，因爲太快而沒有捕捉到。
“也？徐莫庭你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既然他跟自己是好朋友，就算他是譚懿宸的人，應該也不會傷害自己纔是。
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都還那麼敏感，可以捕捉到關鍵詞。
眸光銳利的望着他，顧琉璃不給任何一絲逃避的機會給他，“誰還被催眠過？姚曉晨？”
大膽的說出那個名字，顧琉璃明顯看到他顫了下的身軀，知道自己猜對了。
莫非她遺忘的記憶就是被他催眠導致的？
從沈燁林告訴她催眠這神奇的東西之後，她上網查找過資料，知道催眠可以幫助人記起一些內心深處不願想起的事情，卻也可以幫助人遺忘不想記得的記憶。
而她的記憶片段不連貫，很有可能就是催眠所致，而非這腦袋裡的血塊所爲。
所以剛纔她結合他所說的話大膽猜想，而他的反應正是驗證了她的猜測。
“徐莫庭你催眠過姚曉晨對不對？”這一次，顧琉璃加大了嗓音，語氣明顯焦急了許多。
徐莫庭緊抿着脣站在那，神情蒼白而肅穆，腦海裡確實那時曉晨絕望而痛苦的眼神……
“徐莫……”
“姐，你怎麼樣？”一道更爲焦急而擔憂的嗓音打斷了顧琉璃想要繼續的話，望着越過徐莫庭奔到牀前的顧書瑾，不得不放棄繼續追問的打算。
轉眸對上顧書瑾那擔憂的眼神，斂去眼底的暗沉，微笑着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黑心鬼了，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麼讓你受這麼嚴重的傷？”又一道低沉而壓抑的嗓音飄來，顧琉璃就看到月明軒面色不善的出現在病房內。 Wωω ☢ttka n ☢￠ Ο
衣服還是昨天的，只是那西裝外套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只剩下襯衣。
而顧書瑾換了身衣服，不過尺碼明顯有些偏大，神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應該是還沒回家，看了新聞知道自己出事打電話問了地址就過來了。
“現在怎麼樣？”盯着頭上那礙眼的紗布，月明軒的臉色就跟被打的人是他一樣，別提多陰森。
“沒什麼問題，不過要住院觀察幾天而已。”
“而已，被打成這樣了你還而已！”一聽這話，月明軒就炸毛了，整個人就差沒跳起來，神情別提多嚴肅，“你是要腦袋開花了才知道疼是吧？他呢？怎麼就沒用的讓你受這麼重的傷？我就知道他們都靠不住，哥哥我離開一會你就出事了。”
這是月明軒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稱哥哥，顧琉璃有些小小的差異。
還記得最初覺得月明軒對自己的感情不同於友情的時候她就曾開玩笑似的提議過，既然這麼關心她不如以後就叫他哥哥，反正她沒有哥哥，誰知這少爺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絕，還說什麼把他叫老了。而且他妹妹很多，不差她這一個。
當初聽着她差點沒氣死，硬是賭氣了一個星期沒理他。
只不過人家不願要她這個妹妹，她也不便勉強，後來慢慢的察覺，雖然他對自己的感情不同於友情卻也不是愛情，心也放鬆了下來，至於哥哥什麼的那也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便沒有再提過。沒想到今天他竟然主動的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改變了心意？
腦袋雖然被打了，可功能還是在的，而且絲毫不輸受傷前。
顧琉璃一個勁的盯着他看，看得月明軒最後受不了了，大神囔囔道：“看什麼看，嫌我說得不對，還是要替黑心鬼出氣啊！說你笨你還不信，那麼個沒用而且黑心的人也就你要。”
聽着他把姬月珩損得一文不值，顧琉璃不樂意了，“他有事走開了，你以爲她跟你大少爺一樣那麼自由。”
沒料到這個時候她竟然還幫他說話，月明軒那個氣，就差沒自燃了，瞪着一雙妖孽的眼睛，卻是在觸及那沒有血色的面容後所有的怒吼又被硬生生的壓了回去。
最後用力的哼了聲，表示自己極度的不滿這才退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下，生着悶氣。
顧琉璃和顧書瑾也不理會他，由着他在那生氣，兩人聊了起來。
多數都是顧書瑾再問，大多自然都是昨晚發生的事情。
而顧琉璃則是有問必答，眼睛卻是不着痕跡的往病房外看了眼，早已沒了徐莫庭的身影。
又悄悄的收回目光，兩人聊了不多時，柴靜提着清粥回來了。
有些意外顧書瑾和月明軒的出現，隨即淡定的將買來的粥放到一邊的桌子上，“書瑾，你餵你姐喝，我學校有事先過去一趟，晚點你安爺爺會過來的。”
母親這話雖然說的平靜，可顧書瑾聽得不平靜，就連眼眶都有些溼潤了。
不管如何，媽媽總算是願意跨出這第一步了。
這或許就是因禍得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