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94章 她與她的不同

天還未亮透。下了一夜的大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只是,天色還陰着,濃重的烏雲,如一襲巨大的幕布般,從半空中扯下來,一絲光亮也無。

隔着屏風,上官翎雪聽到來人向外面的男子,恭聲彙報着查探的結果……換藥一事,乃是瑜貴人買通了阮迎霜身邊服侍的宮女所爲……可是,當侍衛們趕到瑜貴人的住處之時,卻發現她已經畏罪自盡了……

對這樣的結果,宇文熠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或者,對他而言,那瑜貴人是死是活,如今都已不重要……事情已經查清,他只需要將這樣的結果,交代給阮迎霜便成……

他不曾愛過那個瑜貴人,況且,她的死,也只是咎由自取,不能在他的心底,激起半分的漣漪……

他是這樣的冷酷,又是這樣的薄情……

但如果他對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一樣的冷酷,一樣的薄情的話,那也沒什麼,可是,如果這個時候,有另一個女子出現,佔據他所有身心,成爲他生命中僅有的那一個例外的話……

這纔是上官翎雪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絕對不會讓那個女子得逞……

如今,瑜貴人已經死了,那個女人看似已經洗脫嫌疑,阮迎霜即便再怎麼恨她的話,暫時也拿不到她的把柄了……

不過,上官翎雪如今也用不着再將她當做槍使,因爲接下來,她會親自動手……

她會一點一點的將那個女子毀去;她會讓那個女子再也不能纏住宇文熠城,讓他與她再也不能在一起……

眉眼之中驀地劃過一抹陰狠,上官翎雪發誓,她一定會做到……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做到……

抱琴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低聲道,“娘娘……”

上官翎雪神色未變,她甚至沒有回頭,一雙明眸,靜靜的目送着那個男人出了清思殿。半響,方纔淡淡開口,“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嗎?”

抱琴的嗓音壓的很低,“娘娘請放心……昨天的食盒,以及所有的碗筷,都已經全部銷燬,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

上官翎雪滿意的點了點頭。

“娘娘昨晚應該也累了,奴婢服侍您回宮歇息吧……”

抱琴貼心的道。

菱花銅鏡裡,映出面前女子如花的容顏,若仔細看的話,依稀可見修長白皙的脖頸處,印着淺淺的歡愛的痕跡……

上官翎雪下意識的伸出指尖,撫向那一處的皮膚……她的身體內,似乎還殘留着昨夜的一夕纏綿,殘留的激盪之情……儘管這一夜的纏綿,是她用下在蓮子湯裡的藥,騙來的,但是,她不在乎……

自從她假孕以來,那個男人許久都已不碰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也竟需要利用下藥這樣下作的手段,才能博取那個男人的一點歡心……

上官翎雪心中掠過陣陣的悲哀,旋即卻是被滿滿的妒恨所取代……這一切,都是拜那個女人所賜……是她讓自己變得這樣可悲,變得這麼卑微……是她搶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宇文熠城的所有寵愛……

夏以沫,本宮一定不會放過你……

眸中一厲,上官翎雪松開掩在衣袖下,緊握成拳的芊芊玉手,再開口之時,嗓音中已聽不出什麼恨意與怨毒,卻多了幾分似笑非笑的詭異,“不,我們去綴錦閣看望沫兒妹妹……想來,她一定會十分高興,聽到自己的丫鬟洗刷冤屈這個消息的……”

女子嫣紅似雪的脣,緩緩漾開一抹豔麗淺笑,如夜色裡盛放的一朵曼陀羅,嬌媚婉轉,不可方物。

卻是帶着嗜血的妖異。

天邊,旭日初昇,卻終被厚重的雲層擋了住,只漏下一圈蒼白的光暈,只襯得偌大的皇宮,更顯幽靜與壓抑。

……

“娘娘……”

望着自家主子蒼白而憔悴的面容,小順子也不由的有些心疼,勸道,“您先去休息會兒吧……柔香姐姐這裡,有奴才看着,不會有事的……”

夏以沫卻仍是一動也不動的坐在牀邊,一壁將在冷水中絞過的涼毛巾,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柔香的額頭上,一壁出聲道,“太醫說,這兩天是關鍵……況且,柔香現在還有些發燒,我不放心……”

眼瞅着自家主子這樣的固執,小順子情知自己也勸不住,只得退而求其次的道,“那奴才去讓小廚房準備些燕窩粥……”

夏以沫剛想拒絕,說自己沒有胃口,便聽那小順子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話頭,苦口婆心的勸着,“娘娘您多多少少都得吃點……這幾天,娘娘您爲了照顧柔香姐姐,既沒有休息好,更沒有好好的用膳,再這樣下去,身子哪能撐得住啊?就算是爲着柔香姐姐,娘娘您也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不是?……”

他這一番曉之以情的勸慰,果真有用,夏以沫沒有再拒絕,輕輕點了點頭,“去吧……”

眼見着自家主子聽了他的勸,小順子立即滿臉喜色,興奮的道了一句,“好來……”

說話間,腳下生風,興匆匆的就要往小廚房奔去……只是,就當他打算擡腳,踏出房門的時候,眼睛一擡之間,整個人都瞬時一愣,腳下硬生生的頓了住,半響,方纔吞吞吐吐的出聲道,“儷妃娘娘……”

還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儷妃娘娘怎麼突然之間,就來了他們綴錦閣……

聽得小順子的聲音,夏以沫正攪着碗盞中湯藥的手勢,不由微微一頓。

而上官翎雪卻已在這個時候,蓮步輕移,踏進了內殿,“沫兒妹妹……翎雪聽說了柔香姑娘的事情,正好今日有時間,就過來看望一下……”

女子極其自然的在榻前站定,一雙明眸,悠悠落在躺在榻上的那個小丫鬟之時,精緻眉眼,恰到好處的微微蹙起,關切問道,“柔香姑娘她好些了嗎?”

夏以沫捏着潤瓷浮紋碗盞的纖細手指,用力到泛白,她迫着自己忍住將手中的藥碗,砸向面前上官翎雪的衝動,只冷冷道,“柔香的事情,無需儷妃娘娘你在這裡假惺惺的關懷……綴錦閣裡不歡迎你,請回吧……”

面對她不留情面的逐客令,上官翎雪卻彷彿絲毫不以爲仵,反而自顧自的在牀邊坐下,嗓音悠悠,道,“沫兒妹妹,你又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呢?翎雪今日來此,真的只不過是向你和柔香姑娘,表達一下慰問罷了,殊無它意……”

這些話,女子說的好不輕描淡寫,冠冕堂皇,只是,一張嫣紅的脣瓣,卻毫不掩飾的漾開盈盈的笑意。

夏以沫緊抿着脣,有一剎那,她真的想不顧一切的就在這裡跟面前的上官翎雪撕起來,但她也知道,今日上官翎雪來此,只怕就是爲着故意刺激她的……所以,她一定不能讓她得逞……

“既然儷妃娘娘的慰問,已經表達完了,可以走了……”

夏以沫霍的站起身,表示送客。她甚至懶得多看對面的女子一眼,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將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臉撕碎,露出那些隱藏在她豔若桃李的皮囊下真實的醜陋……

哪知上官翎雪卻仍自巋然不動的端坐牀邊,不急不緩的一把輕媚嗓音,極之悠悠,“沫兒妹妹你何必急於趕翎雪走呢?……”

語聲刻意的一頓,“畢竟,瑜貴人這一死,這偌大的皇宮裡,也就只剩下皇后娘娘、迎霜妹妹,還有你我二人了……大家好歹姐妹一場,況且,陛下近日來,已經爲國事煩憂許多了,若我們這些嬪妃之間,還總這樣的不和,只會讓陛下更加心煩的……”

聽她特意提起宇文熠城和那瑜貴人的死,夏以沫不由恨的牙根一癢……近日一早,她也聽說了,阮迎霜畏罪自盡的消息,她這一死,自是將換藥一事坐實了,卻也是死無對證,再不會牽扯出其他人來……

擡眸,夏以沫眉眼之中,難掩憤恨,盯住面前的女子,冷笑一聲,道,“瑜貴人這一死,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儷妃娘娘你吧?”

上官翎雪媚如春花般的嬌豔臉容上,立時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婉聲道,“沫兒妹妹你這說的是哪裡話?雖然瑜姐姐她買通迎霜妹妹身邊伺候的丫鬟,在迎霜妹妹日常服用的補藥中,多加了一味寒蟬草,打算既害得迎霜妹妹以後再也不能懷有陛下的龍裔,又趁機嫁禍在你身上……雖說瑜姐姐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如今也是死有餘辜,但大家總歸姐妹一場,哪能夠對瑜姐姐的死,無動於衷,甚至還覺得幸災樂禍呢?……”

女子語聲一頓,“其實,說起來,瑜姐姐的死,最應該恭喜的人,是沫兒妹妹你……畢竟,瑜姐姐這一死,就可以證明柔香的清白了……迎霜妹妹也不會再誤會,是沫兒妹妹你指使自己的丫鬟,換了她的藥,害得她再也不能懷有陛下的龍裔,如此一來,她也就不會再拿褚良國與離國開戰,來威脅陛下……”

上官翎雪嗓音又是刻意的一頓,一雙盈若秋水般的眸子,悠悠微擡,卻是瞥了對面的夏以沫一眼,脣畔巧笑倩兮,如同想起了某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而陛下,也不必爲着防止阮大將軍帶兵攻打離國,以致不得不處置柔香姑娘和沫兒妹妹你……”

明知道她是故意刺激自己,可是,當面前的女子,提到宇文熠城的時候,夏以沫心底,終究還是不由的感到一傷。

只因她知道,上官翎雪說的是事實……如果不是在最後關頭,查出是那瑜貴人買通了丫鬟,害得阮迎霜再也不能懷孕,那麼,阮迎霜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而宇文熠城,大抵絕不會爲着一個小小的丫鬟,與褚良國開戰的吧?

夏以沫心中一澀。

上官翎雪漫不經心的掃過她泛白的臉色,一雙似水明眸,毫不遮掩的掠過絲絲報復的快感,只是,瞳底深處,卻終究難掩那深入骨髓般的一縷怨毒。

夏以沫也已收拾好心情,冷冷望向對面的女子,“若說恭喜的話,最應該恭喜的,難道不應該是儷妃娘娘你嗎?”

“瑜貴人一死,便將謀害阮迎霜、誣陷本宮的罪名,都坐實到了她自己身上……”

夏以沫冷冷一笑,“……死無對證,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儷妃娘娘你與這些事情有關……如今,和妃娘娘再也不能有孕,本宮的丫鬟,又身受重傷,無論換藥一事,究竟是誰做的,本宮與和妃娘娘之間的深仇大恨,也是結定了……而這一切,卻惟有儷妃娘娘你坐收漁翁之利,全然置身事外,全身而退,難道不應該值得恭喜嗎?……”

儘管沒有證據,但夏以沫直覺,整件事情,根本就是這上官翎雪從始至終在幕後操縱……而瑜貴人不過是她的傀儡,是她的替罪羊罷了……

此人心計之毒,叫人不寒而慄。

夏以沫只恨自己,不能找出證據,證明這一切,揭穿這上官翎雪的真面目……

面對她的咄咄逼視,上官翎雪卻彷彿絲毫不以爲意,她甚至沒有看她,反而自顧自的拾起桌案上的茶盞,自斟自飲起來,待得夏以沫說完,她方纔櫻脣輕啓,徐徐開口道,“只可惜,就算沫兒妹妹你將事情看得這樣清楚,卻也沒有證據,證明翎雪真的與換藥一事有關……”

她是這樣的好整以暇,甚至絲毫不否認夏以沫的指控。

夏以沫一雙澄澈的眸子,死死的盯在她染着蔻丹的鮮紅指甲上,女子一雙纖細白皙的玉手,此刻正漫不經心般的端着一盞汝窯青瓷茶碗,動作優雅,姿態悠閒,全然不見被拆穿過後的驚慌失措或者氣急敗壞……

她甚至是如此的得意,得意自己能夠毫無破綻的將衆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她卻置身事外,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他們的狼狽模樣……

這樣可怕的一個女人!

“上官翎雪……”

夏以沫突然喚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開口問道,“你晚上能夠睡得着覺嗎?”

上官翎雪端着汝窯青瓷茶盞的一雙纖纖玉手,動作瞬時一滯,溫熱的茶水,頓在那嫣紅的脣畔前,同時遮去了她精緻臉容上,一剎那間一掠而過的所有情緒……

夏以沫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卻死死的盯在她身上,像是要望進她的心底去,將她隱藏在靈魂深處的所有卑劣,都毫不留情的揭穿出來,讓它們能夠毫不掩飾的暴露在日光之下,再也無所遁形。

女子薄脣微抿,一字一頓,“從向婉兒的溺水身亡開始……其後是嫺妃姐姐的自縊,和妃娘娘的小產,再到翠微和穀風的下落不明……還有,我失去的孩子……”

哪怕只是提到“孩子”兩個字,當日小產之時,腹中劇痛的感覺,就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將夏以沫狠狠擊中……

面色一白,咬牙斂去這些不合時宜的疼痛,夏以沫恨聲續道,“不止這些……如今的寒蟬草一事,更是害得阮迎霜以後再也不能有孕,害得柔香現在昏迷不醒的躺在這兒……再加上瑜貴人所謂的畏罪自盡……樁樁件件,上官翎雪你可以對天發誓,這些事情都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嗎?……”

“上官翎雪,你的手上,沾染了這麼多人的性命,沾染了這麼多的鮮血……你晚上能夠睡得着覺嗎?……”

她一字一句的質問她,澄澈眼眸,猶如夜色裡磨的鋒銳的利刃一般,泛出璀璨寒芒,死死的釘在對面的女子身上,“上官翎雪,你難道就不怕,睡夢中,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向你索命,哭喊着讓你償命嗎?……”

夏以沫聲音不大,一字一句,卻說的極緩慢,極清晰,到最後,語聲更是陡然一厲,如同平地裡的一聲驚雷,驀地劃破萬籟俱寂的淒寒深夜一般,餘音迴盪,久久不息。

上官翎雪扣在汝窯青瓷茶碗上的纖細手指,一剎那間握的死緊,用力到骨節泛白,像是恨不能將手中的茶盞,就此捏碎一般。

女子一張紅脣,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那總是含着脈脈情意的一雙明眸,此時此刻,也盡被濃的化不開的戾氣佔滿,襯得她整個人,一瞬之間像是踏着地獄的業火而來的美豔修羅一般,周身籠罩着藏也藏不住的嗜血殺氣……

這纔是她的真面目吧?

夏以沫多想能夠將她此時此刻的這一副可怕嘴臉影下,讓所有的人,都能夠看清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但很快,上官翎雪便斂去了眼角眉梢的一切煞氣,轉瞬間,她又恢復成那個溫婉如水的儷妃娘娘,就彷彿剛纔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甚至連一把柔媚的嗓音,都一如既往的似凝在花瓣上的露水,“沫兒妹妹……就算你再恨我,也不能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都栽贓在翎雪身上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的不承認,夏以沫絲毫不意外,“儷妃娘娘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清楚……”

哪知聽得她這樣說,那上官翎雪卻是突兀的一笑,如同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一個笑話般,“沫兒妹妹,就算你想將罪名都按在本宮身上,也應該找出證據來……空口無憑,就算你把自己的這些揣測,都告訴陛下,如果沒有證據的話,也只不過是誣陷……”

女子語聲悠悠一頓,“你認爲陛下會相信你的這些話嗎?”

說話間,上官翎雪似不經意的擡起纖纖指尖,撫向自己白皙修長的脖頸……夏以沫的一雙眸子,不由下意識的順着她的動作望去,但見女子白皙頸項間,一兩處淺淺的青紫痕跡,如同雪地裡綻開的紅梅一般,赫然烙印在她的脖頸處……觸目而驚心……

那是歡愛留下的痕跡……

看清的一剎那,夏以沫只覺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陡然刺了一下般,漫過一縷尖銳的疼痛……旋即,那種痛,開始變得實質起來,就好像是一塊千斤巨石,重重的碾過她的心頭一般,劇烈的痛,如同漫延的潮水一樣,迅速的溢滿她的整個胸腔,噎的五臟六腑,窒息一般的慘痛……

她一雙澄澈的眸子,染了塵一般,定定的盯着女子脖子上的曖昧痕跡,像是恨不能將它們烙進眼底去一般。

夏以沫一張臉煞白,緊抿的脣,更是一絲血色也無。垂在衣袖裡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任那青蔥似的指甲,深深的摳進滑膩的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上官翎雪毫不避諱的任由她望着,一雙似水明眸,毫不掩飾的漾開點點報復般的快感。

半響,似乎將面前女子的狼狽模樣,欣賞的差不多了之後,上官翎雪方纔裝出一副恍然大悟般的模樣,曼聲道,“沫兒妹妹,你是在看翎雪脖子上的這些……”

女子潔白的皓齒,輕咬嫣紅櫻脣,無限嬌羞的將後面未出口的字眼,嚥了回去,一張麗容,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一剎那間,溢滿春色,越發襯得她整個人,如初綻的夭夭桃花一般,美豔不可方物。

所謂“人面桃花,情致兩饒”,也不過如此吧?

這樣婉麗動人的一個女子,拋去偏見,連夏以沫都不得不承認她是難得的美人,一舉一動,莫不風情萬種……這樣的女子,是會讓男人移不開眼睛的吧?是會讓男人深陷不能自拔的吧?

誰說愛情,與色相無關?

夏以沫心中,瞬時疼如針刺。

上官翎雪卻猶不肯放過她,宛如鶯啼般的嗓音,似想到那些美好,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呢喃,“昨夜……翎雪去給陛下送蓮子湯……陛下雖然沒有怎麼用那碗蓮子羹,卻將翎雪留了下……”

芙蓉帳暖,溫香軟玉,當是一片*吧?

夏以沫不想想象那樣的情形,可是,它們卻像是午夜的噩夢一般,將那些旖旎的畫面,如同電影的快閃鏡頭一般,毫無章法的在她腦海裡掠過,每一幀,都令她痛如針刺,令她不能呼吸,令她覺得……如此的噁心……

夏以沫下意識的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彷彿惟有這樣,才能夠阻止那些翻涌着的氣血,不受控制的涌將出來一般。

可是,即便這樣,心底慘痛,卻仍舊如同漸漸沸騰的滾水一般,不斷的往上冒着,像是隨時都會將一顆心,炸裂開來。

上官翎雪靜靜的看着她一片慘白的臉容,望着她澄澈眸子裡,一剎那間,掩也掩不住的悽苦,與被背叛的痛楚,她的心,是那樣的暢快……許久都不曾感覺到的暢快,報復的快感……

“沫兒妹妹……”

女子輕聲一笑,嗓音婉麗,“你這就受不了了嗎?……陛下只不過是寵幸了我一夜,你就氣的臉色發白,恨得咬牙切齒了嗎?……”

上官翎雪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一雙明眸,瞳底卻是難掩的怨毒,“本宮只想告訴你……沫兒妹妹,這個宮中,不止有你一個嬪妃,陛下也不止有你一個女人……你更不是陛下最先愛上的女子,也絕不會是陛下最後一個愛着的人……你以爲陛下過去寵你幾分,他便會真的一心一意,只待一個人嗎?……可笑……”

就像是真的覺得這件事情很可笑一般,女子不由媚笑出聲,只是,眸底怨毒,卻像是恨不能滴出血來一般,“陛下乃是一國之君,無論是他的身份地位,還是他這個人,都註定了,這一生,絕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就算是陛下待你真的不同,又能怎麼樣?你終究也只不過是陛下衆多女人中的一個,也終究只不過是這偌大的皇宮裡的一位妃嬪罷了……”

“別說陛下不會爲着你遣盡後宮三千佳麗……陛下更不會爲着你,挑起與褚良國的戰爭的……這一點,相信沫兒妹妹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女子喋喋一笑,眉眼之間,盡是妖嬈,“在陛下的心目中,江山社稷,皇位功名,始終都比你重要的多……這一點,你永遠都改變不了……”

一字一句,皆如利劍,直抵夏以沫心頭的痛處。

是呀,面前的女子,所說的一切,都莫不戳中着她的心窩,就像是一柄鋒銳的利刃一般,精準的刺向她的心房,那裡,原本就已是千瘡百孔、傷痕累累,而上官翎雪的這些話,就如同利劍一般,將那些尚未痊癒的傷口,再一次毫不留情的狠狠撕開,撒上鹽,澆上酒,令那些淋漓的血肉,再一次毫無防備的暴露在日光之下,迫着她正視那些刻骨銘心的慘痛……

明明上官翎雪說的這一切,都是她早已知曉的事實,不是嗎?可是,當爲什麼從另一個人的口中聽到的時候,她仍會這樣的疼呢?

或者,在她的心中,始終存着一線奢望,奢望那個男人待她是不一樣的,奢望那個男人,能夠如她一般,一心一意的只愛一個人……只愛她一個人……

但一切,總歸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吧?

這麼久以來的種種,她難道還沒有看清楚嗎?那個男人,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爲她想要的那種人,不是嗎?

她早就該知道的。

只是,她一直不信,一直還在期待,還是奢望,甚至自欺欺人……

但現實,永遠比想象還要殘忍。令人猝不及防的承受一切痛苦與失望,卻無力擺脫。

許久,夏以沫方纔啞聲開口,“上官翎雪,你說夠了嗎?”

她不想再聽。

面前的女子,臉容蒼白,神情悽苦,一雙澄澈的眸子,如同天邊泯滅的星辰一般,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生氣……

望着她這副狼狽的模樣,上官翎雪卻是好整以暇,她永遠都知道,她心中最慘痛的地方在哪裡,然後毫不留情的在那裡碾過,必要時,千刀萬剮,好讓她深切的感覺到那種徹骨的疼痛……

讓她也好好的感受一下自己心底的那種痛意……

上官翎雪婉轉一笑,嫣紅似血的脣,如妖嬈盛放在地獄深處的曼珠沙華,“沫兒妹妹,翎雪不過多說了幾句事實,你這就接受不了了嗎?……陛下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癡心妄想,以爲陛下非要你不可……否則,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字字如刀,句句似刃,直刺夏以沫而去。

擡眸,夏以沫望向對面的女子,掩住心底澀痛,啞聲道,“上官翎雪,你又能比我好多少呢?你說的這些,何嘗不是你自己的處境?……在你的心底,難道你從來沒有怨恨過,宇文熠城身邊有其他的女子嗎?你難道沒有想過,他只愛你一人,生命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嗎?……”

一字一句,盡數還於對面的上官翎雪。

望着她漾在脣畔的盈盈笑意,瞬時僵硬,望着她一雙似水明眸,剎那間被怨恨妒忌溢滿,夏以沫心中卻無半分的喜樂……

她問她,上官翎雪,你又比我好多少呢?其實,她自己又比她好多少呢?或者,她根本比不上面前的女子……至少,宇文熠城是真心的愛着上官翎雪,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而她夏以沫,她卻甚至分不清,那個男人究竟對她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

夏以沫突然覺得一切是那麼的沒有意思。一顆心,如死灰,陣陣發涼。

“夏以沫……”

上官翎雪咬牙喚出她的名字,一雙明眸,如淬了劇毒的利劍一般,定在她的身上,“……就算如你所說,又能怎樣?……你認爲,在陛下的心目中,你與我,又孰輕孰重呢?……”

她不相信,在那個男人的心目中,她比不上面前的女子……就算是不能成爲他身邊唯一的一個女人,她也要成爲,他生命裡最重要的那個女子……

這就是她和夏以沫最大的不同。

夏以沫卻不想再與她糾纏下去,無力道,“孰輕孰重都好……至少,我不會像你一樣,爲着佔有宇文熠城的心,不擇手段的去傷害別人……”

她不屑這樣做。

也不會這樣做。

這也是她與她最大的區別。

上官翎雪卻是冷冷嘲諷一笑,“夏以沫,針不刺到肉,不覺疼……只怕有朝一日,你會比我做的更狠更絕……”

夏以沫心中一動,忽而定定的望住她,一字一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儷妃娘娘應該感到害怕纔是……”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難道不是最大的懲罰嗎?

上官翎雪漾在脣畔的笑,瞬時一僵。但旋即,卻是眉眼凌厲,剛想開口,卻見守在門外的抱琴,匆匆進來,俯首向她耳語了幾句……宇文熠城正往這邊走來……

聽得男人的名字,上官翎雪心中瞬時一沉。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來過……

起身,上官翎雪開口,“沫兒妹妹你還是一樣的伶牙俐齒……只是,怕不怕,只有事到臨頭才知……老實說,本宮倒十分期待那一天……”

語聲一頓,“時間也不早了,翎雪就不打擾沫兒妹妹你了,告辭……”

不再停留,女子轉身離去。

夏以沫自不會留她。

一時只覺如此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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