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瑤看着那托盤裡的夜宵,一碗梨花羹,一碗桂花藕粉,是她和鳳傾瀾最愛吃的,還熱騰騰地冒着氣,顯然剛出鍋不久。
她忍不住笑問,“情兒,怎麼今天想到給我們送夜宵來?”
“因爲……因爲……”
鳳連情雙手捏緊了托盤邊緣,像是有些緊張,“因爲”了許久都沒因爲出個所以然來。
陌瑤垂眸看着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沒、沒有。”
鳳連情連連搖頭,好半晌才道:“在仙客居用晚膳的時候,我見你和太子哥哥都沒吃多少東西,擔心你們會餓,所以、所以才……”
聞言,陌瑤這纔想到,自己吃飯的時候確實因爲籤文的事兒沒什麼食慾,沒想到她竟注意到了。
心下一暖,她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情兒真是有心了,來,給我吧。”
說着,接過了她手中的托盤。
鳳連情指着那碗梨花羹,擡頭看着她,很認真地說道:“陌堯哥哥,這是你最愛吃的,所以,你一定要吃完哦。”
“好。”
陌瑤笑着應了,“很晚了,你先回房歇着吧,明早還有課呢。”
“我……”
鳳連情有些猶豫,其實她更想親眼看她吃完。
“嗯?還有事兒嗎?”
陌瑤疑惑地問。
鳳連情低頭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沒了。”
頓了頓,她又道:“那……我先走了。”
她轉身,剛走出一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了一句,“你記得一定要吃完啊。”
“好,你放心,我保證全部吃完。”
陌瑤哭笑不得,還是耐心地答應她。
直到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陌瑤才轉身回房。
深夜的院子寂靜如常,角落房間的門卻在此時開了一條縫。
安瑾瑜透過那條縫看着斜對面依然亮着燈的房間,頭也不回地對身後喬裝成菜農瞞過錦衣衛的兩個男子冷冷說道:“待會兒見機行事,若你們對男人沒興趣,便將他丟進小倌館,天亮前送回來。”
“是。”
……
陌瑤關好房門,便聽鳳傾瀾淡然慵懶的嗓音響起,“情兒走了?”
“是啊,都這麼晚了,也難爲她還給我們送夜宵,我就讓她回去休息了。”
將托盤放在桌上,陌瑤低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而笑道:“今兒我們倆換個口味吧,我吃桂花藕粉,你吃梨花羹,怎麼樣?”
“隨你,我無所謂。”
鳳傾瀾將鳳璽放到一邊,像是想到什麼,他隨口問道:“不過好端端的,情兒怎會給我們送夜宵?她以前可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
“她說見我們晚飯吃得少,擔心我們餓着了。”
“這樣。”
鳳傾瀾微微頷首,神情卻若有所思。
“好啦,別想了,你還擔心你的親妹妹會害你不成?”
陌瑤說着,便將那碗梨花羹放到他身前,“吶,這可是她親自送來的愛心夜宵,還千叮嚀萬囑咐了,一定要全部吃完,不能浪費,知道嗎?”
看着她俏皮的小模樣,鳳傾瀾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素來古井無波的眸子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兩人相對而坐,吃着各自碗裡的東西,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陌瑤邊吃邊擡眼偷瞄着對面吃得慢條斯理的男人,只覺得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嘖嘖,連吃東西都這麼優雅,不愧爲皇族出生。
這般胡思亂想着,她吃東西的速度倒是一點兒也不慢。
一碗藕粉很快見底,她放下勺子,心滿意足地砸吧砸吧嘴,笑道:“這藕粉味道不錯,不過應該是依了你的口味沒放糖,所以不甜。”
鳳傾瀾才只吃下一小半碗,聞言便擡頭看了她一眼,隨即目光一凝,視線緩緩落在她的嘴角邊。
陌瑤見他看過來,正想問怎麼了,就見他伸手過來,溫暖的指腹輕輕蹭了蹭她的嘴角,原是那裡還有些殘漬。
雖然心意是知曉了,在安瑤那時也是這麼過來的,陌瑤卻還是紅了臉。
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她眸光微轉,便落到一旁的鳳璽上,連忙拿起來看了看,問道:“怎麼樣?這鳳璽你可有看出什麼異樣來?”
鳳傾瀾順着她的手看向鳳璽,正想答話,倏地神色一凜,“那是……”
“什麼?”
陌瑤不明所以,手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鳳傾瀾抿脣不語,面沉如水,他拿了桌上的燭臺慢慢湊近鳳璽底座,霎時,異處頓顯。
這鳳璽本是極通透的玉髓,在燭光的照射下,那玉髓便像是發光體,瑩瑩無暇。
然而,再看這鳳璽底座,周圍也是透光的,唯獨中間那一塊兒卻呈現出一片暗影,彷彿有什麼東西遮住了光線。
陌瑤精神一振,“有暗格!”
“嗯。”
鳳傾瀾點點頭,從她手中拿過鳳璽,重點觀察它的底座。
可這鳳璽的表面看起來極爲平整光滑,沒有一絲密合的痕跡,卻不知若真沒有機關,東西又是如何放進去的。
許是看得太認真,他不自覺地將拿着燭臺的手離鳳璽更進一步,不料,那燭火卻一下子燒到了鳳璽,那底座往上一點兒的位置竟在慢慢融化。
“這……怎麼會這樣?”
陌瑤甚爲驚訝。
鳳傾瀾連忙將蠟燭拿開,再看那裡,已然停止了融化,融化的地方卻出現了一絲密合的痕跡。
再看另一面,依舊完好無損。
他蹙眉沉吟着,半晌,勾脣一笑,似是豁然開朗,“原來如此。”
陌瑤疑問,“怎麼回事兒?”
“是玉蠟。玉蠟將密合的痕跡掩蓋,所以我們即便發現有暗格,卻還是不知道怎麼打開它。”
鳳傾瀾說着,便又作進一步的解釋,“玉蠟是玉的一種衍生物,是從一種特定的玉種裡萃取而來的物質,經烈火煮沸溶化、去除雜質、脫水冷卻之後得來。這種玉,便是俗稱的‘溫香軟玉’。”
頓了頓,他接着道:“這種玉質地溫和,成型冷卻之後便可與任何物質無縫隙密合,就像是一個整體。但玉蠟萃取的過程十分複雜,可以萃取的量也非常小,每一千塊玉也只能萃取出一塊玉蠟。後來因爲淬鍊玉蠟的玉種已經絕跡了,這門複雜的工藝也就此消失,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想到,這鳳璽上會有玉蠟。”
語落,他也已將那一圈的玉蠟全部融化,密合的痕跡頓顯。
放下燭臺,他試着轉動底座,只聽“咔擦”一聲,底座順勢脫落。
陌瑤連忙湊過去看,只見那底座裡,正放着一張折起來的羊皮卷。
鳳傾瀾看了她一眼,便將羊皮卷取出展開。
這羊皮卷呈四方形,和他手掌一般大,看起來極爲破舊,放在桌上的時候上面是一片空白,一旦拿起來,整張羊皮捲上便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圖案和線條,有些地方還標註了字,像是地名。
陌瑤遲疑着問,“這是……”
“半張地圖。”
鳳傾瀾肯定地答。
“半張?”
“嗯。”
鳳傾瀾點點頭,指着其中一角對陌瑤說道:“路線到這裡便斷了,這裡既沒有標明是目的地,那後面就還有路。”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只有半張地圖怕是不頂用。”
陌瑤看着這份不知代表了什麼的地圖,蹙眉沉思。
最後再看一眼地圖,鳳傾瀾便將它重新疊起,卻並不放回鳳璽裡,只將鳳璽的底座安上,而後一併遞給陌瑤,順帶吐出兩個字,“睡覺。”
“啊?”
陌瑤沒反應過來,傻傻地看着他遞來的東西。
“時候不早,該歇着了,這件事兒改日再談。”
拉過她一隻手,將鳳璽和地圖放進她的掌心,鳳傾瀾淡聲叮囑,“這些東西你收好,切記不要讓其他人知曉你得了鳳璽,若是傳出去,你的處境會很危險。”
陌瑤不解,“呃,這麼嚴重?”
鳳傾瀾不答反問,“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這鳳璽背後隱藏的,是一支堪稱神兵的軍隊?”
“嗯,聽過。”
“正因如此,所以凡是知曉鳳璽存在的人都在尋它。”
鳳傾瀾說着,眸光半眯,“包括年耀光!”
年耀光正是年丞相的名諱。
陌瑤愕然。
她一直以爲只有安景臣在尋,沒想到,年丞相居然也在找這鳳璽。
他勢力已經那麼大了,還要這鳳璽作甚?
難不成,他還想篡位?
被自己的腦補震驚到,她連忙將之甩開,反手便將鳳璽和地圖遞了回去,“既如此,那這些東西還是放你這裡比較好。”
眸光微閃,鳳傾瀾並不接,只是深深地凝視着她,“你信我?”
“當然。”
陌瑤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除了家人,我最相信的人可就是你了。”
“那……倘若有一天,我騙了你呢?”
鳳傾瀾還是看着她,嗓音卻沉了幾分,辨不出情緒。
陌瑤歪着腦袋想了想,隨後很認真地說道:“那要視情況而定,若是關於感情,我會恨你。”
聞言,鳳傾瀾眼底的濃墨,愈發深邃。
他接過鳳璽和地圖,緊緊捏在掌心裡,“那這些,我先替你收着,等你需要的時候,我再還給你。”
“嗯,那我先去睡了。”
陌瑤笑着點頭,便起身走向自己的牀鋪。
“陌堯……”
經過鳳傾瀾身邊時,突聽他喚了一聲。
“嗯?”
陌瑤下意識地回頭,便見一道陰影迅速籠罩下來。
緊接着,微涼的觸感,輕輕壓上了她的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