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陽光正好。
微風徐徐，暖意融融。
顧欣悅動了下，頭便有點往下磕，正正枕在了秦齊搭過來的胳膊上。
吧唧了兩下，閉着眼睛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引得氣氛正有些嚴肅的三人都轉頭看去。
擡頭看了一下週圍的那些綠色，再低頭看着那就這麼肆意睡了過去的少女，秦齊的脣角柔和下來。
再擡頭，眼裡的冷意也散了去。
顧欣悅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實對氣很敏感，這種地方，說着這種話題，她也能睡過去，除了昨天夜裡看護了那蘭君太累外，也和這裡這種讓人寧靜怡然的氣息有關。
而且，她本能的不對面前這人設防。
她認可的人，他也會認可。
當然，他更開心的是，她能完全不在乎他們在說什麼。
是因爲她已經全身心的相信了他！
瞧着這兩人之間那脈脈流動的靈魂之光，那已經契合發亮的光芒，寒淵帶了一絲同情的看了青蓮子一下，帶笑道：“秦將軍久在北方，只怕，對江南之勢，是兩眼一抹黑吧？”
他的聲音輕柔，好似微風一般，聽着，便讓人安心想睡。
秦齊的心頭卻是一動，笑道：“願聞其詳。”
“楚國立國之時，江南已經有好些豪族，當時南北十年對持，江南豪族傾盡所有，最後妥協，是因爲再無再戰之力，那些世家豪族都開始走入衰落，這才向楚家投降，以求得喘息之機。而立國之後，看着江南一片狼藉，朝廷一直給與的是懷柔政策，每一次科舉，江南出身的進士都會被派回南方做官，雖然不是回原籍，但是也在江南兩湖以及南海之地。”
寒淵淡淡而道：“初衷也許是爲了安撫南方民衆，由南方出身的官員管理，自然比不懂當地詳情的人要好，而且，那時候，北方遠比南方富裕，兩湖和南海，那個時候，不過一片蠻夷之地。”
“不過，任何事，都會隨着時間而變化，開始，不過是爲了安撫民心，後來，卻是慢慢形成南派，南方的官吏，便基本上都是出身於南方世家，百年來，當年被分散的豪族和世家又慢慢恢復元氣，再加上家族考出去又回來做官的子弟，秦將軍，你應該知道，南方很少出一品大員，但是，這麼些年，只怕朝廷根本不知道江南這邊的詳情。”
秦齊點點頭，從顧欣悅說要下江南開始，他和秦陌寒便開始收集這邊的情況，卻發現，事情的確如同寒淵所說。
南方的官員早就自成體系，鐵板一塊。
唯一的異樣。
便是調任兩湖總督的左大人。
若再說有奇怪的，便是……
“江南的地方官員多是南派，但是江南總督一職，卻一直是朝廷指派而來的北方官吏，不過是三年一換，做個樣子而已，但是三年前的這位江南總督齊大人卻不一樣，這位，一直在南方做官，還做了六年的金陵知州，卻不是出身南方大族。”聲音頓了頓，寒淵接道：“其實，我覺得他那臺州農戶出身亦是假的。”
秦齊眉頭一挑：“假的？”
“是，我和那齊大人交手多年，說實話，他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他就任江南總督不過三年時間，便將那些世家豪族不同派系的官吏統合在了一起。”寒淵眉頭微蹙了一下，道：“南方這邊官員對朝廷是一塊鐵板，但是私下卻還是分作很多派系，有金陵的錢家，松江府的蔣家，杭州的王家，金華的金家，九江府的江家，幾十個豪門，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看上去一派和氣，其實下面爲了爭奪利益打得那是一個血流成河，這些年，凡是在江南出事的官員，其實都是落敗之人。”
“亦是因爲如此，我才能以一個商戶身份，靠着一些銀錢得到好處。”淡淡一笑，寒淵道：“可是現在，那些官吏卻好似得到了共同利益，唯那齊大人是首，便是我出重金，都不敢對齊大人說一個不字，以秦將軍之能，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秦齊臉色一點點的沉了下去，默了良久道：“冒昧問一句，寒家財產，有多少？”
寒淵臉上浮起了釋然笑意，道：“寒家，有兩個船廠，二十萬畝良田，五十萬畝山地，百里海灘，十五個茶園，十五個織坊，五個油坊，分佈在各處的酒樓客棧鋪子總計兩百一十八處，還有二十一艘海船，不過，現在只有十八條了，被海匪弄沉了三條，一年，光跑海運的淨收入，便有兩三百萬兩。”
秦齊倒抽了一口涼氣，衝口道：“難怪那姓齊的要打你主意。”
用重金都無法讓人說話，那便是齊大人下了狠心要弄寒家了。
也難怪，這簡直可以說富可敵國的財富，誰不想？
可是，這麼大一筆錢，姓齊的吞得下嘛？
而且，寒家之事，楚瑜是一點都不知道。
（要知道了，一定早就自己下手了）
而寒家在江南經營這麼久，買通的官員一定不是少數，姓齊的敢吞，只要被人捅到楚瑜那裡，那就是滅九族的罪。
若沒有完全之策，姓齊的不會動手。
可如今寒淵不光想將手下託付給他，還將家底都說了出來，那便說明，他已經擋不住了。
擋不住齊大人！
可……
沉了一下，看着寒淵那好似一點擔憂和陰霾都沒有的神色，秦齊沉聲道：“寒公子，在下不過一員武將，還是鎮守在離江南幾千裡之外的漠北，說實話，在下未必能幫得上你什麼。”
這些寒淵不可能不知道。
那麼，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選擇？
這個人，絕對不會是病急亂投醫之人。
寒淵笑了一下，道：“秦將軍果然像青蓮子說的一般，雖然年輕，這心思倒是比我們都通透，自小，也是吃了不少苦吧？”
秦齊臉色微黑，道：“說正事呢！”
你比我大幾歲！這一副老人家的模樣是什麼意思？
看着他那神色，寒淵臉上帶了一些悠遠的道：“秦將軍，在下現在不過是一個商人，不過，很久之前，在下有一些朋友，卻是跟將軍一樣……”
聲音頓了頓，寒淵笑着搖搖頭，道：“不說那些了，我只是想說，我看到你，就好似看到以前的一個老友。將軍莫要擔心，雖然齊大人厲害，可要是真想動我寒家根骨，也不是那麼容易，我之所以將這些交給將軍，是因爲。”
聲音再度頓了頓，寒淵柔聲道：“我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