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碧瀾公主心裡打了個突,該不會是梅霜找個託辭,實則是不回來了吧?畢竟雖然有母女情分,但自己未曾盡過一分照顧責任,大約她也不願和自己面對。
想起梅霜之前心急火燎地要出去的模樣,碧瀾公主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惶恐道,“怎麼辦?怎麼辦?霜兒一定是不願見我,所以走了,對不對?……”
靜師傅聽碧瀾公主驚慌說出她的憂慮的時候,居然有些不約而同的感嘆。
她看着碧瀾公主瞬間滄桑的面容,眸子裡的呆滯,不覺爲其深深嘆口氣,只能儘量勸慰着。
自梅霜出生,碧瀾公主就母女分開。直到現在,若不是陰差陽錯梅霜有此遭遇,說不定此生母女都不得相認。說起來真是命苦。
而梅霜說起來也是正兒八經的皇族後代,身上那是正宗的皇室血脈,卻是生錯了時間和地方,只能和她的母親一樣,從小養在大臣家,對外稱是大臣之女……
唉,過往之事想來就讓人不得安生,想起來也都替碧瀾公主感到無奈。
靜師傅沉下心來,勸着碧瀾公主,“畢竟這些年公主縱使再掛着霜小姐,卻也不能相見,總是感情上淡了些,但想必霜小姐是理解的,你瞧她說的話,都不曾怪罪公主半分,說明霜小姐長大了。公主當初託承恩寺住持淨空給她的書信她還未知曉,若是她知曉當年之事,定然會理解公主的苦衷……所以公主切不可疑惑其它,只管安心養病,等霜小姐平安歸來即可。”
碧瀾公主怔了一會,深深嘆口氣,躺下閉上眼睛。
靜師傅看到兩行清淚從碧瀾公主面上滾落,心裡也無法平靜,她悄悄走出去。
外面黑漆漆的,月光很淡,靜師傅眉間憂色盡顯,碧瀾公主說的是一回事,她想的則是另外一回事。
梅霜若是想不開不願面對碧瀾公主這是小事,只要人平安就好,但如今怕就怕人有什麼危險。那淨空雖然和楚惜若已經走了,但誰知道這裡面會不會有其它的事情呢?而且,梅霜在這裡短短些日子,居然認識個什麼小孩?從她的反應來看,她好像極爲看重這事。
但梅霜強調不需要跟着,而且是去去就來,沒想到去了這麼久還未有信。若是路途遙遠,想必她也會說聲,但聽起來不過是稍遠點的路而已。
靜師傅走來走去思量着梅霜的話,自語道,“山腳下?大樹旁?離那個琉璃瓦寺廟不遠?”
真是奇怪。
她想了想,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還是吩咐外面的幾個人,這都是之前玉姑姑走前留下的人手,面上嚴肅,“你們立即兵分幾路去尋找霜兒,千萬不可讓她有危險!——呃,等等,若是找到她後,她一切如常,就不必暴露身份。”
外面的人得令而去。
靜師傅望着天邊流淌的浮雲慢慢掠過鉤月,夜色又暗了幾分,內心不免有幾分焦急,也不知道去皇宮報信的人到了沒有。
正要折身回去,卻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細細辨聽,那馬蹄聲離還有特有的一種鈴鐺的聲音,她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梅霜費盡心思的自救根本沒有派上用場。因爲她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她那四面都是巖壁的房間和每日能漏下日光的大廳,當然,個人方便時候除外。
讓梅霜稱奇的是,本以爲吃飽喝足第二天會被南宮諾嚴刑拷打、重刑伺候自己所謂“秘方”的事情竟然沒有發生。
於是,梅霜在提心吊膽和糾結不安中度過了沒有南宮諾出現的一天。
第二天的時候也是如此,若不是偶爾會出現一個黑巾蒙面的人給梅霜送飯送水,梅霜都以爲偌大的山洞裡只有自己一個人。
真是咄咄怪事!
梅霜有時想從那個來給自己送飯的人身上發現點南宮諾消失的蛛絲馬跡,可遺憾的是,對方黑巾遮面,而且從不正眼瞧自己,彷彿當自己是空氣一般。
開始梅霜還有些慶幸,只要沒有看到南宮諾,她就不用去考慮那個所謂的“秘方”的事情,心裡不免放鬆下來。
放鬆下來後開始想碧瀾公主、靜師傅,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想自己,自己幾天沒有回去,她們有沒有疑心,接着開始想正一,那個聰明的孩子,每每想起他的小手悄無聲息遞給自己的東西就心裡暖暖的,這個小東西長大了絕對有當特務的潛質,也不知道南宮諾那廝又沒有遵守諾言將他們送回去;還有楚惜若,自從那天見了後也沒了動靜,有時她看看周圍空蕩蕩的,如同監獄一般,她有些恍惚,自己這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這種放鬆伴隨着各種胡思亂想延續了幾天後,梅霜有些無聊了。
第四天的時候,梅霜在想,南宮諾這廝犯病了沒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第五天的時候,她想,莫非他犯病厲害直接歸天了?
第六天,梅霜開始有些焦躁;
第七天,她想擴大一下活動的範圍,但哪怕多走出一步,馬上不知從什麼地方閃出一幽靈似的黑衣人攔住她,不言不語,只伸手一擋;第八天,她攔住那個來送飯的蒙面人,“哎,你知道——”,她剛開口,那蒙面人便擺擺手,直接走了;第九天,梅霜已經有些快崩潰的感覺,這尼瑪坐牢也得有個頭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再次活動被攔了之後,她怏怏回到大廳的石桌前坐着生悶氣,可生完氣後才發現自己都不知道在跟誰生氣。
百無聊賴的梅霜只好仰頭看天上。
其實,這些天百無聊賴的梅霜都是在望着山頂上的光線從有亮到弱,從有到無中度過的。
尼瑪真是太無聊了!
到第十天終於看不到那一線光芒的時候,梅霜這才收回心神,愣了一會後才自嘲一笑,自己這是在看什麼呢!
尼瑪,這麼久過去了,南宮諾這廝怎麼就沒有露個面?難道他真的是犯了病太嚴重直接去見上帝了?
不然,按照他的手下的說法他的病這個時間段都該發作好幾次了,難道他不想什麼秘方了嗎?
梅霜胡思亂想一會,嘆口氣後,突然覺得仰頭仰得脖子酸得不行。
她一手揉着有些僵硬的後頸一手擦擦眼睛,轉向身後,眼光聚攏了好半天,才發現身後不遠的桌上的燭火已經燃起,只是看起來距離有些失真,不像是照明的,倒更像是幽浮的鬼火。
自己連人傢什麼時候過來點上的燭火都不知道,要是來個背後偷襲,自己死定了。她想道。
整個空間裡,只有這一支蠟燭,蠟燭的光芒彷彿被吸進了周圍的黑暗裡,照亮範圍十分有限。她望着那跳動的燭火只覺得看久了整個人都有些眼暈。
梅霜自我感覺膽子不算特大但也絕對不小,之前走個夜路啥的從來沒有想過亂七八糟的事。但自從祁山之行迴歸,梅霜自我感覺對黑暗的免疫力直接是不堪一擊,如今四下看去,只覺得四周的黑暗如同巨大的猛獸,說不定在某個地方有某個神秘的東西虎視眈眈地正盯着她,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被走出的一個顛覆你的世界觀的東西給驚得肝膽俱裂。
梅霜僵直着身子站了一會,覺得腿腳都麻木了,忽然聽見後面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不用說送飯的來了。
梅霜百無聊賴轉身,見一個蒙面人輕手輕腳走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緣故,梅霜只覺得今日的蒙面人有些奇怪,一邊放食盒一邊眼神似有若無地看向自己。
這眼眸,梅霜心裡一“咯噔”,怎麼好像認識自己似的?
蒙面人不同於往日,從食盒往外端飯的動作有些刻意的慢吞吞,梅霜走了過去。
直接在他身邊坐下來,扶起銀筷,卻見那蒙面人一不小心胳膊肘撞向梅霜的手,梅霜手裡的筷子應聲而落。
梅霜彎腰去撿的同時那蒙面人也低頭搶着去撿,蹲身的時候和梅霜幾乎頭碰頭,而後梅霜就隱隱聽到低不可聞的聲音,“一會不管誰來,千萬不要相信……”
梅霜身子一震,這是這些天來她聽到的唯一一句話,直起腰來的時候,蒙面人已經走了,只有耳邊迴響着那聲若蚊蠅的聲音,她確定,這聲音似曾相識。只是,這話是什麼意思?
蒙面人順着來時的小路匆匆而下,一路雖不時和同樣的黑衣人碰面,但暢通無阻,直到走到下面無人的地方,才輕輕吁了口氣,她肯定是聽明白了。
隨即,她閃身消失在夜色裡。
梅霜看着食盒裡的飯菜,拿起銀筷攪了幾下,正在出神,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平穩的腳步聲。
放在平常,也無所謂,但方纔那蒙面人一句話,讓梅霜立即緊張起來。
尤其適合安靜地讓人出現幻聽的山洞裡,這腳步聲突然不亞於平地驚雷,突然下意識問道,“誰?……南宮諾?”
頓了頓,只聽黑暗裡傳來閒閒的聲音,“怎麼?這些日子可是想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