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八月,日頭雖不至夏日那麼毒辣,可白日的風中仍夾雜了夏末的餘熱。
夜不診踩着柳蔭,在湖邊輕步慢行,陽光透過枝葉灑落在地,形成影影綽綽七色光圈,隨風動而搖曳,搭配周旁粼粼湖波,景緻極美。
可夜不診卻無心欣賞這美麗的景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回想方纔,他有多少年沒見過,少秋真心的笑容了?
從八歲發生了那件事開始,他便給自己帶上了一層假面,便是對着做爲哥哥的他,仍舊不會表露真實的情緒,將真心牢牢的包裹,不流露分毫。
可今日,他卻笑得如此真摯,那種歡快,令與他素有感應的他,也可以清晰感覺到,那種由心而發的愉悅。
做爲哥哥,他本該高興的是不是?
可是,他們那受到詛咒的命運,又怎麼會允許祝福存在!
隱藏在兜帽下的臉,勾出一抹苦澀的笑,他從斗篷下伸出手,骨節均稱令手指顯得修長而纖秀,只是膚色卻似乎因爲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有種病態的蒼白,毫無一絲血色,淺藏在表皮下,交錯橫縱的紫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夜不診將手緩慢的伸向不遠處,樹杈所漏下的光柱,指尖將將觸碰到陽光,皮肉竟像是被火烤一樣,發出茲茲的聲響,一股青煙升出。
他就像是一隻撲火的飛蛾一樣,貪戀着這份溫暖,痛意從指間生出,一路衝上頭,便是這種疼痛,證明他還活着,延續着他那收到詛咒的生命。
“你是誰,在此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麼!”一聲喝問突然從背後響起,令夜不診陡然一驚,忙將手縮回到斗篷下。
無人發現,他那被陽光灼燒成焦黑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生出全新的肉芽,一瞬間脫去黑殼,恢復到原本的模樣。
夜不診微微側頭,以眼角睇向身後的少女,她杏眼圓瞪,柳眉高揚,一副跋扈之態,竟與青羽有着七分的神似。
少女身份的答案,
在夜不診心中得到揭曉—舒青蚨。
“你是聾的還是啞的,沒聽到本小姐問你話呢!”最受不了別人忽視的舒青蚨,聲線驟然拔高,尖銳的聲音就像是一羣過河的鴨子,燥人心煩。
“你是屬鴨子的?吵死了。”夜不診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
他譏嘲了一句,擡腳便走,這種忽視之態,令舒青蚨瞬時想起了一個令她咬牙切齒的人。
好啊,那賤種不將她放在眼中,現在便是連一個賤民都敢隨意折辱她,真當她舒青蚨是好欺負的嗎!
舒青蚨恨極,一把將身後跟着的小廝拽了住,“你們給我將他綁了!”
小廝不敢掙扎,只好順着舒青蚨的力道,踉蹌行走,面帶難色的同她解釋道:“舒小姐,這位夜大夫是咱們公子的貴客,綁不得。”
“你們是瞎了狗眼不成,沒看到那傢伙頂撞本小姐嗎。”舒青蚨跳腳指着夜不診,見他目中無她的前行,氣得尖聲的大喊,“還不快去!”
“舒小姐,您倆都是貴人,就小的是個賤人,您就別在難爲小人了。”小廝真的快哭了,左不好得罪,右得罪不起,難爲他一個小小下人夾在其中,兩頭不是人。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區區一個草頭大夫,哪裡能和本小姐相提並論!”舒青蚨氣的擡腳,將小廝踹了開,“你不去是吧,好,本小姐親自去。你給我站住!”
她衝着夜不診的背影高喝一聲,踩着重步上前攔了夜不診的去路,“你這賤民竟然敢不聽本小姐的話,知不知道本小姐張張嘴,就會讓你腦袋搬家!”
“那我洗乾淨脖子,等着你來取我這腦袋。”夜不診冷嘲罷,哈的蔑笑,拂袖而去,直將舒青蚨的臉,氣的變了顏色。
“你這賤民,賤民……”舒青蚨猛的轉身,出手抓向夜不診,好死不死拉住了夜不診斗篷的一角。
不知有異的夜不診繼續前行,斗篷瞬時從身上滑落。
臉龐
被整團的溫暖包圍,這讓夜不診突然懵了神,呆愣的轉向舒青蚨所站的方向。
“鬼呀!”突聞一聲尖叫,夜不診這才反應過來,舒青蚨做了什麼,想要從她手中搶回斗篷卻已經太遲。
被陽光直射,眼前瞬時閃出一團白霧,令他再也無法視物,全身的力氣,似乎在瞬間被抽空,劇烈的疼痛襲來,令他伏駝在地啞聲痛呼。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生生放在火上烤着,承受到極限的肌膚,不斷的炸裂,涌出一波波,便是咬緊牙亦無法忍受的疼痛。
腦筋因爲過大的痛苦,反常的清醒,甚至,能感覺到每一寸肌膚是如何炸裂,生出新的肉芽,然後再次炸裂,無限循環着,每一次都會涌出切肉剜骨般的疼痛。
直至這一刻,他才驀然恍覺,原來眼前的白霧是因爲灼燒所致。
從驚嚇中退出的舒青蚨,懵懂的看着地上冒着白煙,縮成一團的人,“你怕陽光?原來你怕陽光啊!”
最後一句的語調,因爲愉悅而高揚,那是一種發現別人遭殃的歡快。
恨恨的踢了夜不診一腳,“活該,看你還敢不敢頂撞本小姐!”
舒青蚨的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充滿着幸災樂禍,眼看夜不診痛苦的抽~搐,她非但沒有相幫,反而覺得不夠痛快,索性擡了腳,狠踩在夜不診的身上,不斷捻着腳尖,“我讓你欺辱我,我讓你欺辱我!”
一陣強烈的勁風襲來,正好生得意的舒青蚨,還未及反應,便被勁風撞翻在了地上。
她痛呼了一聲,剛擡頭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一道黑影卻突然滑了下來。
“啪!”清脆的聲響落,舒青蚨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臉瞬時麻去了半邊。
“這一巴掌是做姐姐的教訓你。”聲落又是一巴掌,打在她另一邊的臉上,“這一巴掌是替夜不診打你的狼心狗肺!”
青羽一把奪過舒青蚨手中的斗篷,轉身,看到夜不診的模樣,驚得瞳孔瞬時緊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