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慕容無垢睡得並不好，隨意綁了發，穿上最常穿的灰色長衫，洗漱完畢，叫上了慕容衝，就去了學堂。
學堂是由一個廢棄的祠堂改建而成的，慕容無垢去到的時候，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孩童，和一些青年男子在學堂內了。
即使慕容無垢說過，女子亦可來識字。只是不知是否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太根深蒂固，還是這些女子只認爲讀書識字是男人的事情。即使學堂已經開辦了許久，依舊沒有女子前來。
慕容無垢亦不是多管閒事的人，他已經說過了，但無人來便無人來，他反倒更加省事。
慕容無垢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拿起一本啓蒙讀物，讓年少的孩童晨讀。又佈置了功課給一些青年男子，四處指點過後，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慕容無垢正想看看前些日子叫慕容衝讀的史書，讀的如何了，舉目四望卻未見慕容衝的人影。
慕容無垢便抓了韓旭來問，“慕容衝去哪兒了？”
韓旭見是慕容無垢便回答說：“喔，慕容衝啊，剛纔有人和他說了幾句話，好像街口不知道在鬧什麼，他本來想找你來着，可是又嘟囔了一句‘爹肯定不想管’然後就跑了。我還問了他一句什麼事呢，他卻跑得比兔子還快。”
慕容無垢皺了皺眉，“怎麼那麼愛管閒事。”
“看他聽着急的，也不知道會不會衝動做什麼，你還是過去看看吧。”
慕容無垢只好放下書，正準備走，韓旭跟着說道：“不然我也過去看看？”
慕容無垢瞟了他一眼，“你幫我看着這羣孩子，別讓他們亂跑。”
就這樣一個小村子，都是熟面孔，除了家長裡短，能有什麼事情？
村子裡一貫和和氣氣的，有什麼爭端了，村長出面講兩句弄清個前後始末了，也沒什麼可以一直計較的。
小孩子就是不讓人省心。
慕容無垢晚上沒有睡好，有一些起牀氣，心裡便一直腹排，暗下決心中午一定要睡個好覺。
一路上有幾個村民嚮慕容無垢打招呼，他也只是懶懶的應了，待靠近街口，就聽見有村民對他說：“慕容先生，你怎麼現在纔來？”
“什麼意思？”慕容無垢一副迷茫的樣子，“我是應該很早就來嗎？”
那村民擺擺手，“哎呀，聽說街口的事情是因先生您而起的啊。”
慕容無垢一愣，邁開了腳步，腳下生風一般，跑了過去。
誰知道還沒有到街口，尚有十多步的距離，他就聽見了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那麼遠都能聽得見，應該，很痛吧。
慕容無垢來不及細思，衝進人羣裡，額頭已經冒了細細的汗，他看見楚辭的臉上赫然浮現了一個巴掌印，而楚辭卻依舊淡漠的看着所有人，並無任何言語。
慕容無垢衝進人羣后，周圍都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離開，彷彿這是一個靜止的鏡像，一眨眼就會消失。
可是慕容無垢閉了閉眼，一切依舊如此。
楚辭卻突然動了，
慕容無垢如同一塊木頭並沒有任何表示，於是她沒有看慕容無垢一眼，只是看了一眼那個打了她的女子，生生掰開了看熱鬧的人羣，打算就此離去。
卻突然被抓住了手腕，她回過頭，看見慕容無垢，那表情她看不懂。
一個巴掌而已，她只是有些失望，原來眼前這個人，真的已經一點都不心疼自己。
慕容無垢的聲音有些啞，一隻手抓着楚辭的手腕，另一隻手插在長衫的口袋裡，“怎麼回事？”
圍在一塊的幾個女子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氣勢，但見慕容無垢並無怒火也並無生氣的徵兆，沒有多緊張，然而打人這件事情並不光彩，一時間也沒有人來解釋什麼。
慕容衝本站在一旁，只是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楚辭就被人打了。
而剛纔聒噪無比如同潑婦罵街的女人們此時卻像是從鄉野村姑突然變成了大家閨秀，只是尷尬的笑着並不語。
於是他拉了拉慕容無垢的衣袖說；“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知道京城的事情，還有最近的事情的，她們說楚姐姐不知廉恥，一個女人沒有半分矜持，總纏着你，那些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還說她企圖傷害夏諾，是個壞女人，應該趕出村子……”
慕容衝看了看不作聲的楚辭，又說：“楚姐姐什麼都沒說，可是她們越說越過分，最後還打人……”
村婦們聽了，卻有人不依了，小聲的辯解着，“是她不要臉，我們罵她還有錯了？”
另一人也說：“如果不是我們說對了，她怎麼可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就是做賊心虛。年先生你可別被她騙了，不過是普普通通樣子，也就那幾分姿色，也敢覬覦年先生。”
……
女人們七嘴八舌，圍觀的男人也附和起來，“對啊對啊，還差點傷了夏諾姑娘，夏諾姑娘可是村子的恩人，敢和夏諾過不去，就是和我們村子過不去！”
楚辭閉上眼，咬着脣，她該委屈嗎？果然，三年前，她和慕容涉歸在一起不被所有人看好，三年後的今天，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只是當年還有慕容涉歸有意無意的關心，此刻，他僅僅是站在旁邊，聽着旁人對她的批判和辱罵，並不做任何表示。
踹掙了掙手，慕容無垢並未用多少力氣。很輕易的就甩開了。
“她是我表妹，你們不要再胡說八道。”
楚辭跑出了人羣，表妹？誰要做你表妹，慕容無垢你就是個王八蛋。
慕容無垢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喂，你去哪？”
楚辭並沒有回答。
慕容無垢看着周圍的人羣，冷淡的說了一句：“誰再說她閒話，我離開村子就是了，今天這一巴掌，我沒資格計較，而她只是沒有和你們計較。”說罷，他就往楚辭離去的方向走去。
慕容衝跟着他，“爹，去哪？”
“你知道她住哪兒嗎？”慕容無垢停下來問。
“村子那麼小，只有一個地方可以住宿，你說她在哪？”
慕容無垢喃喃自語道：“說不定走了呢。”他擡頭望了望
天，又看了看慕容衝，“你先回家吧，我自己去找她。”
“她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要傷害她。”慕容衝瞪着慕容無垢，彷彿要慕容無垢給一個承諾。
慕容無垢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如同一雙手，不知道放在哪裡才適合。慕容無垢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村裡只有一戶簡陋的酒家，有一股潮溼的味道，慕容無垢去問楚辭是否有回來，小二見是他，便直接告訴了。
慕容無垢扶着樓梯的欄杆，步子又放慢了，樓梯似乎有些年久失修，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又想了想，下了樓，去了酒家的廚房，弄了個熟雞蛋，才走到楚辭房門前。
敲了敲，無人應答。
慕容無垢有些莫名的煩躁，“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卻依舊無聲響。
慕容無垢砰砰砰的直敲，把堂下的小二也驚動了，跑上來問；“慕容先生，怎麼了？”
慕容無垢壓了壓急躁，端了一副正經的樣子，“沒事，裡面的人是我表妹，她鬧脾氣。”
小二不疑有他，下了樓。
慕容無垢直接一腳把門踢開，楚辭正舉着一面黃銅鏡，聽見門開了，便瞪起了門口的慕容無垢。
慕容無垢進了房，把門給關上了。楚辭並不是特別在意自己容顏的人，然而那一巴掌卻慢慢的浮腫起來，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像一個醜陋的豬頭，她討厭這一刻見到慕容無垢。
然而那個討厭鬼卻進了她的房間，手裡拿着個碗，不言不語的看着自己。
楚辭沒好氣的說道：“你想我叫表哥？所以你現在是來看你表妹的笑話嗎？”說罷，也不願他看見自己這副難看模樣，轉過身去，只留給慕容無垢另一邊完好的側臉。
慕容無垢走到楚辭的身邊，“拿去敷一下，散了淤，會好得快一點。”
見楚辭不理他，慕容無垢皺着眉，把楚辭拉過身來，看着那散不去的紅，感覺愈發的刺眼，“你想這樣去見人？”
楚辭簌的站起身，“我都這樣見你了，還怕見別人？”
慕容無垢看着楚辭賭氣的樣子，突然驚覺她高了些許。
慕容無垢對時光從來沒有多少感慨，然此刻卻生出了一些不明的失落來，“你長高了。”
“你終於肯正眼看我了？”
慕容無垢把碗中發燙的雞蛋拿了出來，也不急着回答，往桌角敲碎了殼，剝開了，用紗布包好了，就往楚辭臉上招呼。
楚辭嘶了一聲，慕容無垢眼皮跳了一下，“但心智卻不見長，別人打你你不會擋？”
楚辭沒有動，她想說話，臉卻被那雞蛋燙得緊，她忍着疼，臉上是委委屈屈的神情。
逮着了可以說話的空隙，說道：“是啊，我笨死了，反正你也不會心疼我。我毀容了，你不就更加有理由遠離我這個醜八怪了麼？”
卻聽見慕容無垢嗯了一聲，楚辭推開慕容無垢的手，冷冷的說：“我只要做你的戀人，如果你不願，就不要主動靠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