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估摸着信應該不長,楚辭很快就把信折了起來,看着慕容衝一臉好奇的樣子,便得意的說道:“你爹給我的情書。”
“喔。”慕容衝有些訕訕然,“爹沒話給我?”
楚辭笑了笑,“他惦記着你呢,說等他回來,就送你一把劍。”
慕容衝眼睛亮了亮,“真的?可是爹一直都不太想我習武。”
“或許你爹想給你一個和平的盛世,這樣就不必習武了。”楚辭微微低着頭看着慕容衝,“有時候我覺得時間太快過了,你又長大了些。無垢他有時候總有些固執,覺得他自己可以做到很多東西,甚至天下也不太放在眼裡。他有他的謀劃,有時候連我也不說,但後來我總認爲他做得有點道理,即使有時候我不認同他的固執。你爹不讓你習武,也是有他的考慮,他手上的鮮血太多了,不想讓你沾上。”
慕容衝扭開了視線,想了想,又看着楚辭的眼睛,突然問道:“你說爹總有自己的謀劃,包括這次去前線嗎?”
楚辭一愣,“有可能。雖然你爹很驚訝,但他似乎已經做好了遠行的準備。”
“你是爹最親密的人,他都不告訴你。”慕容衝的語氣裡有些生氣。
“但他把我放在了他未來的規劃裡。從未變過。我覺得這就夠了。”楚辭淡淡的說,她看向窗外,是淡藍色的天,延伸到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延伸到很遠,很遠很遠。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他肯定聽不見,但楚辭還是在心裡說了一句:我愛你。
溫列去找了褚俊非,說了這件事,褚俊非用指節敲擊着書案,“幽冥樓行事從來小心翼翼,怎麼會被你抓到把柄?”
溫列倒是不再暴躁,反而露出一副沉靜的面孔,“說不定是故意的,知道我和你交好,便來試探一番。”
“楚辭和我交手多年,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從未見她做這種事情。慕容無垢也去前線了,我倒不信她都自身難保還來招惹我。”
“自身難保?”溫列疑惑的問道:“吳國那邊有那麼強?”
“你倒是天真,吳國強與否不是我關心的,那邊也一時半會掀不起風浪,但我總不可能讓慕容無垢去前線立功,萬一皇帝封他一官半職和我抗衡,這種傻事是我會做的嗎?”
褚俊非有些不屑溫列的問題,但依舊耐着性子說了,“王獻是副將,等開戰了,他會趁機做些事情的,慕容無垢沒有武功,身邊沒有楚辭,沒有什麼親信,正是我們下手的時機。就算他在途中死了殘了,也不是我們的事。楚辭也沒辦法怪到我們身上。”
“不是說那男人前不久還去青樓尋花問柳被抓了個現行?楚辭還在乎他?”
“此中因由,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只是你要明白,很多事情並不如表象般看起來簡單。一旦女人發起瘋來,可比男人可怕得多。”
溫列皺了皺眉,似是不理解,但他並非深究的性格,只是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做?你能猜出楚辭想幹什麼嗎?”
“不管她要做什麼,我們給她整點事情吧,等她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來與我作對。等過多兩年……”褚俊非
不禁說道。
溫列見他沒有了下半句,“過多兩年又怎麼了?”
褚俊非壓着他的不耐煩,笑着說道:“沒什麼。”
過多兩年,等我控制的力量再多一些。別說楚辭,楚明顯我都能拔起。
與此同時,前線。
幾日舟車勞頓,讓慕容無垢有些吃不消,好在夏諾給了他一些藥丸,但總讓他有種感覺,他是在靠着這些藥丸來續命。
慕容無垢對自己自嘲的笑笑,不能死啊,家有妻兒。
他知道此行有風險,也知道身邊的人並不是能信之人,他不過是一顆棋子,哪裡有半分主帥的樣子。
走在城內,慕容無垢突然轉頭看着身旁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宴笙。
雖然已經問了好幾次,都沒有得到回答,但慕容無垢或許只是形成了習慣,見宴笙一次便問一次:“你跟着我是想幹什麼?”
也不知道是今日天氣好還是宴笙心情不錯,竟然開口迴應了:“只是走走。在你身邊能省麻煩。”
慕容無垢知道宴笙指的是自己的主帥身份,宴笙跟着自己,去哪裡都不用被盤問,像他那麼沉默的一個人,又不愛發火,遇到固執的甚至於仗勢欺人的士兵的確是不好辦。
慕容無垢卻開玩笑的說道:“可是你會給我惹麻煩。”
宴笙轉頭看着慕容無垢,帶着疑惑的眼神。
“不久之後說不定就會有消息傳回去,說我前不久尋花問柳還不夠,現在又公然養男寵帶在身邊了。”
宴笙皺了皺眉:“小楚不會信。”
“你在壞我名聲。”慕容無垢說道。
宴笙這次倒是迅速接上了,反問了一句:“你有?”
慕容無垢撇撇嘴,“也不知道我的信寄回去沒有。”
宴笙知道慕容無垢在自言自語,便沒有迴應,他們登上了城樓,遠眺着城門外,看不見吳軍的身影。
自從他們來到前線,吳軍一直沒有進犯的痕跡,之前還能看見幾個探子,現在倒是什麼消息都沒有了。不過楚軍派出去的探子也是有去無回罷了。
“後卿不是你的朋友嗎?”宴笙第一次主動找話題,他知道吳軍裡有一個厲害的女子,他見過,那日楚辭與慕容無垢大婚之時,那個落寞而又堅強的女子。
宴笙記人的本領一點都不強,有時即使見過很多次,他也會不記得有這樣的人。正因爲如此,在幽冥樓那麼久,他仍舊不記得幾個人的名字和樣貌。
記得後卿,不是因爲她的美貌,而是那個時候,月光之下,她的孤獨。
宴笙從來都是一個人,但他不感到孤獨,他不愛說話不愛與人交往,這是他的生活方式,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但後卿不同,她似乎缺失了什麼,並且找不到了,所以她孤獨。
慕容無垢轉頭看向宴笙,想了想,他發現他不知道宴笙口中的她是誰,“你說誰?”
宴笙面無表情道:“後卿。”
“你認識她?”慕容無垢倒有些好奇,他是第一次從宴笙嘴裡聽到除了楚辭、姬幽冥和顧泠沅以外的名字。
“見過一面。”
慕容無垢點點頭,“是啊,她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慕容無垢說完,見宴笙又不說話了,覺得有點煩惱,雖然他意識到了宴笙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宴笙,你話太少了,這樣會讓人很累,因爲要去想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慕容無垢沒有反駁什麼,“你好奇爲什麼我們倆個是好朋友,卻要各爲其主,對吧?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不會傷害我,我也不會傷害她,至於其他,該做什麼做什麼而已。”
“能這樣截然分開?”
“不知道。”慕容無垢抿着嘴似乎笑了笑。
沒過幾日,楚辭又下了個命令,讓幽冥樓的人暗中再去溫列的府邸查探。
“小心翼翼,最好不要被抓到,但翻東西的時候,可以偏一些角度。這次什麼都不要拿,注意安全。”
下完命令,楚辭拿着姬幽冥給的線索,進了宮,面了聖。她進宮的時間很短,短得不超過一刻鐘。
或許在上朝的時候距離楚明顯很遠,她不能看得十分清楚,而這次她看見楚明顯已經有了白頭髮。
他老了。
但看到這些所謂的線索,依舊眼前一亮,疲弱的身軀也好似突生了精力,臉上更多了幾分血色。
楚辭不知道顧泠沅和姬幽冥的事情給他的打擊有多大,但她看得出楚明顯眼中暗藏着怒,即使面對的是她。
如果不是幽冥樓的情報網能夠爲他所用,他肯定不會容忍幽冥樓的。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楚辭知道他的野心,也知道他的恐懼,若他有朝一日丟了皇位,不管他如今政績如何,史書上會記着他的失敗,或許有心人會挖出他曾經幹過的不可見人的秘密,或許後人會知道,他曾殺了多少無辜的人,甚至會知道他的皇后和他的弟弟私奔了……
這世上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爲所欲爲,即使大部分時候是的。
楚辭突然有些同情他。
她覺得遲早有一天,這個人會一無所有,而他此刻並不知道,甚至還妄想着江山永固。
楚辭只是把線索呈交給了楚明顯,“微臣正在暗中調查,相信不日便會有收穫。”
楚辭回到樓中的時候,前去溫列府邸中查探的人也回來了,他們報告說沒有弄出任何動靜,只是把溫列書房桌案邊角上放的那本書弄出了一點點。
“那這次有新發現嗎?”
“府中守衛加強了,他書房內的東西價值依舊不大,但我們聽到府內下人的交談,說溫家家長打算讓溫列娶妻,說是已經安排好了,是王尚書府中的大小姐,溫列卻不肯,公然違抗了。受了一頓責罵,纔回了府。”
“溫列從來在溫家的地位就不高,這樣一來,倒是更不會被看重了吧。”楚辭輕聲道。
從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沒有半分決定權,溫列此舉的確是不孝了。
只是楚辭又想,若是她的父母尚在,她也怕是一個不孝之人吧。楚辭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