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啦,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身上沒有惡意,我能感覺得出來的。如果你是壞人,爹怎麼會不管我留在這。雖然他總是看起來什麼都沒所謂的樣子,但我知道他至少還是在乎我的。”
慕容沖泡好了茶,又把茶葉放回原處,才慢慢踱步過來,“可是,既然他們都不管,我也想要知道,你來這裡是想要幹什麼,我並沒有質問你的意思,我沒有資格也不想這樣做。但是爹說過人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喜歡上一個人,卻不會無緣無故的討厭一個人。所以,我想弄清楚,爲什麼?”
楚辭看着慕容衝稚嫩的臉上卻是堅毅的神情,他端正的坐着,靜靜的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楚辭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她茫然的看着慕容衝,“我想他了,很想他,所以來見見他,也想一直都見到他。”
“他?”
“慕容無垢。也就是你爹。我喜歡他。”
慕容衝欲言又止的看着楚辭,還是說道:“你喜歡我爹。”但他又搖了搖頭,“後卿也喜歡我爹。”
慕容衝擡起頭直視着楚辭,“哎,怎麼長得好看的女的都喜歡我爹。”
慕容衝突然趴在桌子上,低聲含糊的說了一句。而楚辭耳力很好,聽清楚了,卻有些啼笑皆非,“我還想說,等我長大了來娶你呢。”
楚辭眉毛微微的上揚,淡淡地說了句:“你幫我好不好?他……現在似乎一點都不待見我,我不知道怎樣才能……”
慕容衝擺擺手,“沒戲。”
“嗯?”楚辭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只看着慕容衝,咬着牙,等着他的下文。
“夏諾說我爹用針封了自己的部分記憶,可能是心裡有個不想想起的人吧。夏諾還說他誰都不會愛了。”
見楚辭不說話了,慕容衝便自顧自的繼續說:“其實我覺得也不一定的,我總覺得我爹心裡有個人,而不是忘了那個人。就像你在我心裡,但我也不會對誰提起你一樣。夏諾她們都不知道。
楚辭心中生起了細細的希望,一縷一縷把心緒纏繞,無形中有一股力量把這思緒擰成了一團,慕容衝每日和慕容無垢在一塊,自然是瞭解慕容無垢的。
那麼,慕容無垢若是心中真的有放不下的人,是否有可能是自己?
然而慕容衝下面的話卻打破了她的幻想,“我猜過很多可能,但我覺得吧,你和後卿爲什麼會認定我爹喜歡女子呢。他不愛,有沒有可能是他所愛的人,不在世上了呢。你是不知道,爹經常去一個男子的墳前,一站就是很久。偶爾也會對着那人的木牌位發愣。對了,那人不知道你認識與否,他叫陶洪,是雲歸城曾經的副將,應該當年經常和爹在一起的。不過爹的光芒太盛,倒是沒有多少關於陶洪的傳聞。”
慕容衝敲了敲桌面,百無聊賴的說道:“我也不敢在他面前問這個人。不過夏諾告訴過我一些細碎的信息。說是這個人爲了救爹,死在了那一場火災中,如果沒有那個人,
或許死的就是爹了。”
“一定是很相愛才會把生命棄之不顧,只保那一人安康吧。”慕容衝看着楚辭眼神似乎失了焦,便急急的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慕容無垢不喜歡女子?他喜歡陶洪?陶洪死了?原來褚俊非找出的那具屍體是陶洪的。
如果慕容無垢喜歡陶洪,就可以解釋他爲什麼不接受後卿,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冷淡,爲什麼不想見到自己。
可是,三年前,他那滿眼將溢的愛憐,他如同天神般衝入楚軍軍營要帶自己走,他在山洞裡如那夜月光般溫柔的撫摸,怎麼可能是假的。
但,他從來沒有說過只喜歡女子,若有一人以死祭愛,或許也會讓人感動吧。時間那麼自私,人不會一直只愛一個人的,是嗎?不會有永遠的是嗎?所以他變心了,也是正常的,對吧。
楚辭百思不得其解,愈發的頭痛難耐,慕容衝見她面色蒼白,便走到她身邊,卻本着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不敢觸碰,只輕輕說道:“姐姐,姐姐,你沒事吧。”
楚辭搖搖頭,“我有些頭疼,先去找家店住下,我會留在這裡些許日子。”
“後卿有事外出了,她的房間是空着的,不如我去找爹問問……”
楚辭卻做了個停的手勢,“別問。他不會同意的。”
楚辭站起身,對慕容衝笑了笑,“沒事,幫我和夏諾姑娘道個歉,我真的沒有想傷害她的念頭。”她摸了摸慕容衝的頭髮,慕容衝卻嚷着:“我不是小孩子了,過多兩年,我就可以娶妻了。”
楚辭啞然的笑笑,沒有說什麼。慕容衝在她後面說:“如果你不喜歡爹了,一定要告訴我。”
身子輕飄飄的似沒有重量,言語也帶了些虛無縹緲,楚辭只淡淡的說道:“我有許多古怪的性子你從未見識,見識了你就不喜歡我了。”
慕容衝再見到慕容無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許是剛從學堂回來,慕容無垢應是說了許多話,一進屋子就找茶葉泡茶喝。
慕容無垢臉上並無波瀾,彷彿楚辭從未出現過一般,這卻讓慕容衝坐不住了,急急的追問:“爹,你爲什麼不喜歡她?”
慕容無垢臉上卻有了微慍的神色,“她差點傷了你夏諾姐,難道我應該熱茶相待?”
慕容無垢這纔想起中午那一幕,慕容衝也是在場的,“她和你說了什麼?”
慕容衝卻不答,稚氣未脫的臉上卻帶着固執,“她不是故意的,她根本不想傷害夏諾。你不喜歡她,我喜歡,等過多兩年我要娶她。”
“胡鬧!你這才見過她一面,就說什麼娶不娶,我如何教出你這等浪蕩子弟!”慕容無垢罕見的一天之內出現了兩次怒容,慕容衝卻沒有退縮,“我不是第一次見她,我三年前就見過她,她救過我姐姐,她是個好人!”
慕容無垢冷笑道:“三年前,三年前你不過一個十歲小兒,也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慕容衝不甘的辯
駁:“是,我年紀小,但我也知道喜歡就是喜歡,而不是拖泥帶水。”他沉默的停頓了一會,逐漸沉靜下來,“我也知道,你心裡可能放不下那個男人,你這般不愛惜身體,是不是想早些下去陪他?!”
慕容無垢聽聞此言,卻是一愣,遙指了一下已經放回原位的木牌位,“男人?你說陶洪?”
慕容衝點點頭。
慕容無垢平靜了一些,“他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是時常會想起,但他卻並非我心上人。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的心上是否還有那個人,但不是陶洪。即使這番話,有負於他的深情,但對是否愛過他這件事情,我也說不出慌來。”
慕容衝用三根手指抵住了額頭,“慘了。”
“什麼慘了?”慕容無垢不解的問。
“我和她說了,你喜歡的人是陶洪。”慕容衝低了聲,瞄着慕容無垢的表情,弱弱的說道。
“沒關係,我喜歡誰也不必和她交代。”慕容無垢閉上眼,“我心情不太好,晚飯就不去夏諾那裡了,你和她說一聲。我這裡還有一些糕點,是村長給的,我餓不死。叫她放心。”
慕容衝聽完,正準備離開,卻又聽見慕容無垢又說:“你和楚辭來往,我管不着。但不要在我面前提她,我和她有些舊怨,我不想要面對她。”
慕容沖走了之後,慕容無垢看着窗臺上的花,他纔想起,似乎幾日未曾澆水了。如若未上心,不給予足夠的養分以及水源,花會枯萎嗎?
就如同那綿綿長長的時間,把心都擱置了,棄入身體一個不知名的部分,埋藏封存,不見天日。難道不會枯萎嗎?
慕容無垢從桌上拿起一個碗,走到門口不遠的井水處,打了一碗水,再走回屋子裡,夕陽如酒,烈得讓人不能忽視。
慕容無垢趁着夕陽的烈勁,把碗中的所有水都倒進了花盆裡,嘆了一句:“若是水澆多了,花亦長不起來吧。”
不念不想,纔是最安全的距離。
天黑之前,忘掉舊人的眼睛,纔會一夜好夢。
夜不應該打破安寧與靜謐,那種慌張的,無措的,折磨的,無能爲力的感覺,纔會消失殆盡。他實在是害怕,被別人控制了心緒的感覺。
怎麼可以,年紀輕輕,就讓一個人的笑,要了命;怎麼可以被一個人掌控喜怒哀樂;怎麼可以一個吻就上天堂,一場背叛就下地獄。
不可以!
……
“姑娘不是雲歸城的人吧,雖然戰亂之後雲歸城恢復了不少,但這些失了父母沒有住所的孩子,可不少。你一個錢袋拿出來,也難怪會被搶。”
悠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一絲懶散與閒適的腔調,如若不是他的話中沒有惡意,楚辭鐵定以爲這是一個來看她笑話的紈絝公子。
楚辭轉頭,看見了一個穿着青衣的男子,對她微微笑着,長身玉立,像極了翩翩如玉濁世佳公子……
一如當初該多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