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天在醫院等了一下午,可冷達成還沒有醒過來。
他整個人都處在爆發的邊緣,像是一隻不點自燃的炸藥桶。
身邊的人,時時刻刻的準備着,要爲此而獻身,哪怕是院長也不例外。
“他大概什麼時候會醒?還是說,一直這樣做一個活死人?”實在是忍受不住了,冷雲天忍住內心的火氣問。
“應該就快要醒了,只不清楚,有沒有後遺症的產生!”院長想了想,給出一個較爲合理的答案。
“後遺症?”
冷雲天重複了一遍,眼前的景物有些恍惚,呵呵,他倒是希望,他會有什麼後遺症。
“這個也是說不清楚的,比如說,有人會失憶……”
他列舉了幾個例子,隨着說話聲音的加深,冷雲天臉上的表情,難看到極點!
身後有腳步聲傳過來,他們統統扭頭過去,看着那身後的人。
冷雲天突然緊走幾步,一把拽住來人的衣領,將人推在牆上。
“你之前幹嘛去了?現在纔來?”
看冷雲昊臉上那鬍子拉碴的樣子,整個人萬分狼狽,冷雲天心中的怒火,不打一處來,衝着冷雲昊熊熊燃燒,不但是自己,連周圍的人也有些倒黴。
“呵呵,這不是我有這樣十項全能的大哥在麼?要我有用麼?”
他將眼神放在不遠處的院長身上,眼眸一閃。
“應該是這個病房吧?”
他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過來,身上還帶着一股宿醉的酒氣,燻人作嘔。
冷雲天硬是氣得嘴角抽了抽,似乎從帶走顏冉冉這件事之後,他就是一直是這副模樣。
“難道,你要這樣一輩子麼?”冷雲天在他身後說道。
醫院的這一層已經被他清空,他絲毫不會擔心,這番話會被人傳出去。
至於旁邊站着的院長,已經被他給忽略過去,自己人,沒必要窮緊張。
“難道這樣不好麼?”
顏苒苒名下的財產,早就已經暗度陳倉的轉移到了他的名下,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有理由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
“你母親爲你付出了多少,你比其他人更清楚!”冷雲天聲音發沉,犀利,刺耳。
冷雲昊驚訝的轉頭,然後瘋狂大笑——
“你不是應該更討厭她麼?哦,對了,你不會跟我說,你擁有博大的胸懷,然後可以原諒她吧?”
他眼中帶着譏諷和嘲笑,狀似癲癇的模樣,讓人心驚肉跳。
“可你能否認,她對你是一個好母親麼?”冷雲天低下頭,眸光掩在陰影中。
冷雲昊眸光一閃,不由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冷雲天往前走了兩步,答非所問。
“洛榮華死了!”
這五個字就好像是石破天驚的一個晴天霹靂,又像是白日外面的一個晴空炸雷,讓冷雲昊整個人都有些呆滯和不敢置信。
“你說什麼?”他聲音拔高,尚且以爲自己還在夢中。
“你沒有聽錯!先是樑榮華死了,然後他又出了這樣的事,你覺得呢?”冷雲天又往前走了兩步,指着*上躺着的冷達成,複雜的眼神放在面前這個自己的弟弟身上。
“我知道了!”冷雲昊沉重的眼神,透過窗戶,看向裡面已經認不出真人的冷達成來。
牙齒相撞,狠狠一咬,眼神鋒利如刀,戳在冷雲天的身上。
“這件事情,我來辦!”他邁着大步走了出去,雷厲風行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剛剛死氣沉沉,有氣無力地他。
“能做的,我已經做了!”
冷雲天看着病房中的冷達成,勾了勾脣角。
“我要進去!”
雖然這是無菌室,進去個人,還是很隨意的,尤其還算是醫院的大股東,院長又怎麼敢怠慢?
“您這邊請!”
冷雲天側眼看着病*上的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的觀察着,之後朝着院長擺擺手,要他先出去。
他要跟冷達成兩個人單獨呆一會。
屋子內只有機器不能轉動的聲音,連人的呼吸聲,似乎都能聽聞。
“顏苒苒瘋了!”
他低聲說道。
“我母親也死了!”
“可你還在這裡躺着!”
他又看了一眼沒有絲毫動靜的冷達成,聲音清冷,沒有溫度。
“原本,應該是你這個罪魁禍首付出代價的!”
*上的人眼珠微動,冷雲天再接再厲的說道,“只因爲你一個人,導致了這麼多人的悲劇!你說,你該不該死?”
最後幾個字,脅迫着威勢,朝冷達成席捲而來,病*上的人劇烈的震顫着。
雙手握緊,卻還是沒有醒過來。
儘管眼珠不停在抖動着。
“你還有一個兒子!若是真的可以放下的話,就去死吧!”他說完之後,不帶絲毫感情就要轉身離開,卻在腳步挪動的時候,聽到後面有人細微的說話聲。
“雲……天……”
他轉身,眼神沒有任何感情的落在這人的身上。
“不……要!”
冷達成搖搖手,卻看到冷雲天冷笑一聲,轉身走人,那臉上冰冷刺骨的表情,讓人心驚。
冷達成躺在*上,想着剛剛冷雲天說的那些事情,自己在那抽搐起來,眼淚順着臉頰不停滑落,消失在鬢髮間。
他整個人就像是馬上蒼老了十幾歲,雖然不至於*白頭,可那種蒼老,肉眼可辨。
冷雲天驅車趕到樑以柔那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將黑。
“以柔,你還好吧?我給你帶了飯,先來吃點?”冷雲天見到前來開門的樑以柔,先上下打量了一會,在心中鬆了口氣。
樑以柔揚起脣,淡淡的笑着,帶着疏離和隔閡。
“不用了,我剛剛吃過!”
她搖頭,風簾捲起,這個夜色中,帶着抹悲涼和悽切。
冷雲天的腳步頓在那裡,有風拂過他的發頂,略長的髮絲不斷搖動。
兩個人相對無語,似乎連風都看不過去,風勢漸漸大了,明亮的月光被烏雲遮擋。
整個大地真的是一片漆黑,除了地面上的萬家燈火在閃爍。
溫度潮溼,並且沉悶,像是有種世界即將傾覆的錯覺。
“我要人送來的東西……”
冷雲天沉默半晌,另外找了一個話題,“你把爸爸帶到這裡,不太好,所謂人都是要入土爲安的,難道你願意他走後都不安心麼?”
樑以柔不領情的將他的話打斷。
冷雲天卻是臉色一變,雙手扶住樑以柔的雙肩,沉沉的說,“以柔,他已經去世了!”
樑以柔冰冷的眼眸放在他身上,只是一陣風吹來,掛在門外的那一長串風鈴,隨着風的節奏,輕輕擺動,清脆的聲音,像是一道唯美的風景,在兩個人之間加上了和緩的音符。
夜,褪去了白日的繁華和喧囂,變得靜寂無聲,如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讓我進去坐一會,可以吧?”冷雲天後退一步,目光望着房間裡面,無比關心裡面的狀況。
樑以柔沉默的讓開位子,讓冷雲天進門,他眼睛低斜,似是無意中瞟了一眼他的背影。
和從前神采飛揚的他,好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心下愕然之餘,不免有些好笑,之前無話不談的兩個人,好像忽然就不清楚要怎麼相處了。
相顧而視,最後還是冷雲天首先開口。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樑以柔低頭,輕笑,濃密的髮絲在身後展開,還有不少斜垂於耳際。
“打算?”
她輕輕地念出這兩個字,菱脣輕啓,漫不經心中帶着無盡惆悵。
“離開吧!”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還在祈望着什麼呢?
她不是不清楚樑榮華沒死,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冷雲天心中一頓,手指捏緊,嘴巴微抿,眼風中帶着點不悅和淡淡的失落。
“爲什麼?”
爲什麼要離開?這裡難道不好麼?
樑以柔好笑的斜睃了他一眼,嘴角上揚,諷刺的意味再也掩飾不住。
“若換做是你,你會麼?”
她搖搖頭,聲音清雅,慢慢在屋子裡盪開去,微風吹來,消散在空氣中。
冷雲天沉默不語,低頭斂目,一絲倨傲的姿態也無,說到底,這也算是他直接導致的。
他站在那裡,看着樑以柔那絕望的背影,心中的話也只能哽住,於是,他放下給她買來的東西,粗噶着嗓子道,“家裡還有奶奶,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樑意寒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回頭,冷雲天看着她,眸光漸漸暗了下去,隨即自己轉身離開了。
不過出了房間後,冷雲天心忽然緊了一下,他雖然愛着樑以柔,但是,他也希望有些事情,還是讓樑榮華帶到棺材裡纔是最好的!
樑以柔殊不知冷雲天此時的心思,還在一門心思的照顧着*上緊閉雙眼的父親,口中喃喃自語着。
“爸,你還記得麼?在我當年生病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照顧我的!晝夜不停……”
樑以柔在腦中搜尋着那些清晰的回憶,笑着說道,低沉的聲音,彷彿整個世界都要沉醉其中。
外面的風慢慢漸大,逐漸開始有雨滴滴落,點點滴滴,時驟時緩,拍打在外面的樹葉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又像是有節奏的敲擊手,不停敲打着鍵盤,聲音清脆悅耳。
清風攜帶着泥土的香味,順着窗戶的縫隙飄進來。
冷雲昊從醫院出來之後,去的地方,是一家療養機構,顏苒苒就在這裡。
只是,這家療養機構出名的原因,只是因爲這裡不少都是精神方面有問題的病人,也可以通俗的說,是瘋子!而顏苒苒,也是用這種方法,從那裡出來。
“媽!”
冷雲昊站在門外,看着裡面形容枯槁的女人,眼眶溼潤。
他不該的,在當時,不應該選擇袖手旁觀,哪怕只是一點微薄之力,也是好的。
因此,冷達成不原諒自己,他完全能理解。
可看到如今這幅場面,心中的愧疚,自責,懊悔等的想法似乎要將他全部給吞沒,他扶着窗棱,低聲喊道。
裡面的人似乎若有所覺,本來還安安靜靜的顏苒苒,猛然朝着這邊撲了過來,臉上也帶着驚喜。
“雲昊,我是媽媽,我是媽媽!救我出去,救我出去,好不好?”
她眼中的渴望,讓冷雲昊心中一動,眼神放在旁邊護工的身上。
“能讓我們單獨待會麼?”
他不相信,母親真的像如今這樣,瘋瘋癲癲的,那護工站在原地,不理會。
冷雲昊從懷中拿出錢包,從裡面拿出一張卡,在不起眼的地方遞了過去。
“密碼是六個六!”
那護工眼睛一亮,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冷雲昊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媽!”他又喊了一聲,眼中常含淚水。
“雲昊,轉眼你都這麼大了!”顏苒苒在一邊感慨似的說道。
之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瘋狂。
手指上移,掐住冷雲昊的脖頸,“冷雲天,你去死吧!去死吧!”
姣好的臉蛋因爲大力而漲的通紅一片,甚至還有些扭曲。
慕雲昊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扯。
“媽!我是雲昊!雲昊!”
他從來不清楚,顏苒苒的力氣竟然有這麼大,最後他不得不將顏苒苒的兩隻胳膊反鎖在後面,從後面將她摟住,低聲在她耳邊不停地說道——
“我是雲昊!我是雲昊……”
顏苒苒停止了掙扎,眼眸有些茫然,長長的眼睫毛連閃幾下,才掙扎着翻身過來。
在接觸到冷雲昊脖頸處的紫紅色時,不由嚎啕大哭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冷雲昊,在心疼之餘卻是鬆了一口氣。
“原來,不是他!”
“對不起,雲昊,媽對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顏苒苒輕輕撫摸着那紅痕,失控一樣的用力砸着牆,痛苦而瘋狂。
冷雲昊輕聲細語地安慰兩句,等到將人哄睡着了,這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溼透。
“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冷雲昊站在外面,微涼的手指放在脖頸處,轉眸詢問旁邊的護工。
“先生,她從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護工倒是說的一本正經,一點也沒有添油加醋的打算。
冷雲昊的眼神連閃,表情嚴肅。
他記得,這纔不過一個月,已經變成了這樣,那麼,這其中的貓膩……不言而喻。
他轉身離開,背影蒼涼,帶着點失魂落魄,或許,他該轉個方向查找,纔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