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言還在繼續,並沒有停止。
“愛過您,恨過您,最後依舊可悲的發現,愛着您。”是小意的聲音,非常微弱,即便是用了專用設備調整過後,這聲音聽起來都非常微弱,足見當時這個女人已經虛弱到沒有力氣說話了,然而,她還是拼盡了最後的力氣,給他留下了她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話語:“蘇先生,我愛您,至死方休,我已死,請您放我走。比起永遠沉睡在那個承載我悲喜哀樂的臥室裡,我更愛大洋彼岸的向日葵花田。”
男人的面色白了更白,心臟疼了又疼,爲她那一聲“蘇先生”,爲她那一個尊稱的“您”……她是什麼時候對他這麼疏遠又客套的尊稱?
哦……想起來了,從他殘忍地警告她:“‘涼默’是你能夠叫的嗎?只有晴暖能夠這麼親密的稱呼我,以後,你就叫我‘蘇先生’。”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稱呼他爲“您”。
此時此刻,才發現,從前沒有注意到的細枝末節,這一刻,清晰的全部像是放電影一樣,迴盪在腦海裡。……然而可悲的發現,全部都是對她的殘忍和羞辱!
蘇涼默痛彎了腰,那個傻女人,到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一句怨恨他的話語,沒有告訴他她這一生所受到的委屈,沒有告訴他,他到底虧欠了她什麼無比重要的東西!
大掌,捂住了胸口,那裡,撕扯一般的疼……她說她要走,她說她要去另一個遙遠的地方……到死也不肯留下的地方。這裡,竟然在她的眼中,成了最沉痛和不願回憶的地方。到死,也不願意留在這片有他的土地上嗎?
他能夠不答應嗎?
他能夠嗎?
他不能夠!因爲這個傻女人說啊,她愛他,至死方休……涼小意的一生全部給了一個叫做蘇涼默的男人,死了,她不願再被他束縛禁錮,他……
夜深了,別墅裡昏暗的燈光下,十分的壓抑。
許辰一和陸沉,靜靜地等候着,一支又一支的煙,菸蒂已經填滿了桌上的水晶菸灰缸。
20:34分,那扇緊閉的門扉打開了,男人修長的長腿邁出,蘇涼默的身影出現在了人前。至於那麼長的時間,這門裡到底發生過什麼,恐怕除了蘇涼默本人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陸沉和許辰一看着,似乎……他變了。
“涼默,節哀順變。”陸沉說道。
“嗯。”男人很平靜,平靜的有些過分。
見狀,許辰一最先蹙眉,蘇涼默的反應不是正常人的反應……以他之前的瘋癲,怎麼也不該是現在這種平靜的反應。
“你……沒事吧?”最後,許辰一還是問出口,被問的蘇涼默淡淡掃了他一眼,許辰一眼中閃過擔憂:“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知道你恨我。”
“對,我恨你。”
蘇涼默的聲音平淡地響起。他太坦然的回答,反倒讓許辰一有些無所適從。
“我恨你,但我更該恨的人,是我自己。”蘇涼默說,扭頭看陸沉:“通知那個男人來。”
什麼?
陸沉桃花眼猛然睜大,蘇涼默狹長的眸子猛然一眯:“叫他來,現在,立刻。”他不容置疑地,冷眼利刃一般落在陸沉身上。
陸沉無奈,掏出手機,撥給賽維衛恩克魯茨,儘管誰都沒有明說,但是他和許辰一兩個人都知道,現在蘇涼默所說的“那個男人”是誰,可也正是因爲知道,所以才更不明白他們這位好友要做什麼。
不多時,賽維如期而至,說實話,他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有些訝異……沒有想到,那個自負蘇涼默,這麼快就認輸了。賽維聽過涼小意留下的“遺言”,也正是因爲聽到了,所以纔會心甘情願把涼小意留下的“遺言”交到蘇涼默的手中。“遺言”的內容對他有利,纔會交出去。他自認不是什麼聖母,爲什麼要給情敵提供便利?
先前葬禮上,讓蘇涼默帶走涼小意的屍體,他不曾後悔,那一刻,他被那個男人身上透出的無盡悲哀感染,說句實話,如果他們不是情敵,他們沒有同時愛上一個女人,那麼說不定,自己很樂意腳蘇涼默這麼一個朋友。英雄惜英雄,葬禮上,他已經讓了那個男人一次。
只有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那時候,他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這麼對自己說。
不是傻,是同情!
此時此刻,賽維和蘇涼默兩個人,兩個同樣出現的男人,對面而立,突然之間,賽維說道:“有沒有覺得,此時此刻的場景,有點像我們兩個男人當初初次見面的時候的樣子?……只是,那時候小意是昏迷不醒,而此刻,小意是永遠不會甦醒。”無可否認,賽維又一次戳痛了某人的肺管子。
對面同樣出色的蘇涼默眼皮一跳……修長的睫毛,也遮掩不住那雙深邃黑眸的疼痛。
陸沉的身上瞬間溢出憤恨,狠狠盯着閒適的棕發棕眼的男人……故意的!他敢保證,那個該死的外國佬就是故意刺激涼默的!
許辰一不動聲色擋在了欲要跳起的陸沉身前,比起陸沉,他此刻更具備理智。
賽維棕眸掃過許辰一,輕佻地一眼瞥過去,棕色的瞳子裡是赤裸裸的挑釁。同行是冤家,這話一點都不假。
“叫你來,是告訴你,”緩緩的,蘇涼默打破了這滿屋子的沉默:“我想爲她舉辦一個婚禮。”
“好……什麼?”賽維眨着驚愕的眼,瞪着對面的男人……“不是葬禮?”
“不,是婚禮。”
蘇涼默的眼,漆黑深邃,如同夜空漩渦,頓在賽維身上:“我欠她一個完整的婚禮,欠她一身白婚紗,牽着她,步入教堂。”
賽維愕然,忽然爆發跳起:“我管你什麼鬼!你欠她的多了去了,仔細說來,你還欠她一條命!怎麼?蘇大少怎麼不連自己這條命一起還給她?”賽維說的嘲諷,陸沉氣的蹦上前,舉起拳頭就朝着賽維揮去:“我操你媽的!不會說人話就別說!”
一隻手斜刺裡伸出,截住了陸沉衝動的一拳頭,同時,蘇涼默特有的磁沉聲音淡淡響起:“我記得我欠她很多。但是現在還不能死,我留着這條命,纔好收拾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男人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無波下,不知道爲什麼,陸沉卻讀到了心如死灰和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