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爲這個悶騷的傢伙對跳舞只是應付作業的程度,沒想到會跳得這麼好。
看他一點足,一踢腳,一轉身,一甩頭,那目光熠熠生輝,彷彿摘來整個星空般既璀璨又迷濛,深邃如海,幽遠如夜。
而穿着粉藍色小禮服的霓裳,彷彿一隻墜落人間的精靈一般,溫婉的小臉此刻笑容滿面、閃閃發光。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隨着十三哥,渾然忘了周圍的事物一般專注。
跳到後來,周圍有跳這支舞的人都停下了腳步,微微喘了兩口氣走到一邊,場中只剩下跳得忘情的兩個小年輕。
兄弟堆中最年輕的小夥,所有人最疼愛的小妹妹。兩個人配合默契,彷彿早已熟練過似的。
一曲終,四周安靜下來,忽然,一陣噼哩叭啦的響聲震醒了仍在回味快樂餘韻的兩個人。雲霓裳一回神,頓時驚喘了一聲,跑到一邊去了。
王俊傑目光閃閃發亮,用力甩了甩頭,甩去幾顆汗珠,微笑着追了上去。四周傳來一陣口哨聲,都是笑望着他們,卻都很默契地沒有出言調侃。
小姑娘臉皮薄,他們可以笑王俊傑,卻不敢惹哭小姑娘。
這場舞會,看着高雅,其實隨意。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大家都這麼熟了,也不必特意去應酬,彼此都沒有交際壓力。就是飯後的一場放鬆活動,順便給大家找點樂子。
一直玩到快十二點時,舞會才散場,大家陸續離開。
喬影開車載着沐青綾和小靜一起回家去。林麟原本要送小靜,送女伴回家也是紳士應該保持的禮貌。
不過喬影瞟了他一眼,一句話斷了他的紳士念想:“小靜現在是我兒子的責任,我兒子不在,我會替他承擔一下。”
說完就叫小靜上車,他理所當然地帶着兩個孕婦大搖大擺走了。留下林麟在後面對手指,低聲咕噥:“人家也只是看小靜同病相憐想多關心一下嘛。”
他一回國就聯繫不上他的寶貝兒,令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而小靜懷着顏非的孩子卻被擱在這裡,是不是已被顏非拋棄,這是個問題。
第二天一早,喬影從被窩裡鑽出來,在睡衣外面隨便套了一件夾克,就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到書房開了電腦。
打開郵箱看到老八發來的郵件,迅速瀏覽一遍,卻越看臉色越陰沉。這件事的整個過程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如今看到證據,尤其是那些聲音和畫面,仍令他心中憤怒不已。
李穎竟敢傷害他的綾兒,殺死他的孩子,她怎麼就下得去手?
碼頭上的現場視頻是兒子找回來的,雖然看不清畫面上是否李穎,但有了其它證據作鋪墊,看過的人都會想到這就是李穎。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
鏡頭裡,李穎朝綾兒開槍,綾兒驚險萬分地躲避,倒在地上滾動,帥寶貝朝李穎開槍,李穎朝帥寶貝開槍,綾兒從地上爬起來衝向李穎,綾兒被李穎拖着到了一個木箱邊上,每一拳、每一腳,都看得喬影心中泣血。
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沒有看到鮮血淋漓的綾兒,卻看到了一身血衣。帥寶貝說兇手是李穎的時候,他該死的居然不相信。
他懷疑了帥寶貝,他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兒子……
他明知道帥寶貝受了委屈,卻仍然不以爲然,以爲只是孩子脾氣而不當一回事。
帥寶貝現在仍視他爲空氣,不肯叫他爹地,甚至不肯出席家宴而再次逃家。這一切是他自己找的,是他活該!
眼睛溼潤了,霧濛濛地看不清畫面。他橫起手臂抹去那層溼意。
看着這雖然模糊不清但依然能感受到驚心動魄的畫面,也徹底體會了帥寶貝的心情。
當他親眼看到他的媽咪有危險的時候,該是怎樣的驚嚇憤怒?當他抱着倒在血泊中的媽咪時,該是怎樣的驚慌失措?
移動鼠標,將這份處理通告連帶證據一起發往各分堂以及總堂管事們,然後通知他們星期一下午回總堂開會。會議主題便是對這件事的處理看法,以及日後如何防範和處理內部功臣及家屬的叛徒行爲。
如果是以前,對待叛徒自然是重懲,這個放在任何一個幫派都是沒有情面可講的,因爲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忌諱,不管懲罰如何重,都不會有人異議。
可是這一次,因爲懲罰對象是功臣遺孤,又被功臣遺孀一直打感情牌誤導着大家的看法,下面的人難免會生出一些議論。
所以作爲一個案例,他們需要完善這種處理制度。畢竟既要顧及功臣的情緒,又不能放縱違紀行爲。作爲一個道上大幫派,沒有一套完善而嚴格的制度,是沒有辦法管理分明的。
喬影處理好這個事情就關了電腦,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通過這些視頻和音頻文件,他更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的失敗。
難怪綾兒寧願回到六歲,活在沒有他的世界裡,也不肯回來面對他。如果不是他死纏爛打編造理由忽悠只有六歲智商的她,現在還能將她緊緊守在身邊嗎?
說白了,他現在的絕世奶爸行爲,只是因爲愧疚而彌補,因爲他沒有處理好和李穎的關係,因爲他沒有保護綾兒,因爲他才使綾兒受到了這樣的傷害,他愧疚得不行,所以耐心十足,只希望綾兒不要生氣。
是的,他想用自己的心意和誠意打動沉睡中的那個綾兒,讓她不要生氣,讓她原諒自己。然後用自己的濃濃愛意喚醒她。
可是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綾兒仍然是六歲的綾兒,即使她不知不覺地流露出正常的記憶,很自然地生活在六歲以後的環境裡,可是她就是六歲。
這是怎樣的心情,才讓她如此固執地縮在自己的烏龜殼裡?
軟懦的綾兒,遇到自己就只會害怕的退縮,不肯去面對。八年前因爲看到的那一幕,寧可自己傷心難過,也不肯找他對質,最後更是一逃了之。
八年來即使想他,也不想聯繫他,害他滿世界找人。八年後即使重逢了,也還是想裝作路人,不肯相認。
若說她以前是鴕鳥,頭埋在沙裡藏着,卻露着一個屁股朝天,那麼現在,她是隻烏龜,別說頭尾,連手腳都給藏起來了。
她連兒子都不認了,逃避得很徹底。他該怎麼辦?該怎麼喚回她的心?
想起那次因爲聽到李穎的聲音,即使是失憶的她也能驚起回憶,只是當場崩潰了。所以明知道給她放李穎的聲音或視頻可能會刺激她的記憶,他也不敢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