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能再問有關直升機的事情了，她也不想再問了，因爲她已經得到了自己要的信息。
可是就這麼掛了電話，她又覺得不捨得。
望着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她輕聲開口，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元野哥，外面下雪了。”
這是今年京都下的第一場雪，陰沉的烏雲彷彿巨大鐵灰色的鉛塊，在城市的上方緩慢凝聚着，讓人的心情沒來由地越發壓抑。
元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巨大的落地窗，當看到玻璃外那些飄散的雪花時，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應該去接媳婦下班了。
“嗯。”隨口應了一聲，元野淡淡地說道，“沒其他的事，我掛了。”
這是他在這次對話中第二次說要掛電話了，這種被接連拒絕的感覺讓鍾雪宜備受挫折。
難道他就那麼討厭自己，連跟她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嗎？
抿了抿紅潤的脣，鍾雪宜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抱怨，可是卻還是掩不住失落的情緒。
“你……你就不能多陪我說會兒話嗎？”
聽到她這樣的話，元野不耐煩地擰緊了眉頭。
每次都是這樣，他想盡量用禮貌的方式結束談話，鍾雪宜卻總是得寸進尺。
“我很忙。”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非常清楚地表達了元野的態度。
鍾雪宜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話筒，和元野一樣，她也在看着外面那黑沉下來的天色。
“元野哥，馬上就要到下班的時間了……”
通常這個時候，一天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了，元野又是擅長高效率工作的人，很少會把工作拖到下班時間。
既然都快下班了，他還有什麼要忙的？這分明就是個不想搭理她的藉口。
她的話只說到一半，元野卻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他沉聲說道：“我要陪媳婦去看傢俱。”
他不是忙工作，而是忙着陪媳婦。
說完這句話，他連再見都懶得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外面的天越來越黑了，這樣的天氣總會堵車的，他得提前去接葉姿。
……
聽着話筒裡嘟嘟的盲音聲，鍾雪宜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竟然就這麼直截了當地把她的電話給掛了……
攥着冰涼的話筒，她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有多久，直到聽到一陣驟然響起的音樂聲，她才嚇了一跳，把思緒拉回到現實裡。
“我知道他愛你，愛到不能自己，我只好不愛你，不愛得不容易……”
憂傷的歌聲還在響着，鍾雪宜擡起頭，看到正在慌張地翻手機的秘書。
手忙腳亂地把手機從口袋裡拽出來，趕緊摁下了靜音鍵，女秘書趕緊向鍾雪宜道歉：“鍾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被打斷了思緒，又被秘書看到自己發呆的樣子，鍾雪宜的臉色極其難看。
“你在這兒幹什麼？”
看着她鐵青的臉色，秘書不由得有些害怕，小聲說道：“鍾總，是這樣的，快到開例會的時間了……”
她只是想進來提醒一下頂頭上司，誰知道卻好死不死撞在了鍾雪宜的氣頭上。
看到秘書略帶驚慌的樣子，鍾雪宜越發確定自己剛纔的樣子一定被秘書看了個正着。
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她抄起手邊的文件夾就丟了過去。
“滾出去！以後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女秘書猝不及防地捱了一下，又羞又怕，差點兒哭出來。可是她又不敢哭，只好一邊鞠躬道歉，一邊倒退着出了門。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鍾總，我再也不會這樣冒失了……”
看着秘書消失在門外，鍾雪宜抄起一個筆筒，朝着緊閉的房門丟了出去！
嘩啦啦，金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各種顏色的筆稀里嘩啦撒了一地，就像她碎掉的心。
辦公室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鍾雪宜緊緊抓住頭髮，潔白的牙齒死死咬在鮮紅的脣瓣上。
憑什麼，憑什麼他有了愛人，她就不能再愛？
那個退出的人，那個放棄的人，絕對不會是她鍾雪宜！
爲了能得到元野，爲了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寧願在深淵裡越陷越深，寧願把自己的靈魂賣給魔鬼！
許久許久，她才鬆開已經被咬出血的嘴脣，美麗的臉龐上已經是一片死一般的平靜。
彎腰，她打開了最下面那個抽屜，拿出了角落裡那個款式老舊的手機。
她已經好久沒有用過這個手機了，這卻並不妨礙她使用它的熟練程度。
摁下那一串又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發出噠噠的有節奏的輕響。
有了上次的經驗，她這次要顯得有耐心得多。在等待了一次又一次的轉接後，聽筒裡終於響起了那個慵懶的聲音。
“Bonjour，dice。”電話那邊的男人說着最標準的貴族法語，帶着慣有的漫不經心，“這次是有什麼消息了嗎？”
“Porta子爵，MyLord，早上好。”跟上次相比，鍾雪宜這一次稱呼的很自然，“我的確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告訴您。”
“噢？”男人的聲音似乎終於稍稍提起了興趣，“你那邊的時間……哦，應該是下午了吧？這個時候的確很適合傳播消息……”
聽着他不經意的口吻，鍾雪宜微微皺了皺眉頭，語速飛快地將自己的消息說了出來。
“向南美出口直升機的事情，應該已經獲得批准了。”她一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在電腦前輸入了一長串字符，進入了硬盤裡的一個隱藏文件夾，在其中一份加密文件裡又添加了幾句，“……您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直升機出口政策的放寬，再結合那些國際上流傳的信息，我們可以大膽推測，下一步可能就是軍火……”
電話那邊的男人沉默着，似乎在認真聆聽着鍾雪宜的彙報。
直到鍾雪宜把報告裡的關鍵信息說完，男人才平淡地開了口。
“這個消息，我們已經在其他方面得到了證實。”
這句淡淡的話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讓鍾雪宜瞬間蒼白了臉色。
她辛辛苦苦蒐集到的情報，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這個回答給她的不止是挫敗感，還有一種莫名的憤怒。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鍾雪宜才能夠讓自己平靜地說話。
“子爵先生，我以爲我們應該及時的共享資源，才能夠更好的合作。”
既然對方早已得到了這個消息，爲什麼卻不肯告訴自己，反而讓她一直在這裡做無用功。
面對她的指責，男人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
“合作？不不不，我想你用錯了詞語。”依舊是懶洋洋的語氣，男人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優越感，“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糾正你了……你是在爲我工作。”
“好，爲你工作。”撩了撩耳邊的碎髮，鍾雪宜強忍住語氣的不耐，“那麼我有個提議，以後有什麼相關的信息，麻煩您及時通知我，這樣才能讓我更加高效的工作。”
“或許吧。”敷衍地說了這麼幾個字，電話那邊的男人似乎打了個呵欠，“你還有什麼能讓我感興趣的消息嗎？如果沒有的話，我要開始用早餐了。”
聽着他不在意的聲音，鍾雪宜覺得自己被有意地忽視了，這感覺和剛纔與元野的通話一樣，讓她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每次她費盡半天的工夫才能打通電話，可是每一次都似乎是在浪費時間。
咬了咬牙，她沉聲說道：“MyLord，我想申請一次行動。”
“行動？”似乎是沒想到她會忽然提出這個要求，男人的聲音略一停頓，似乎有些警惕，“什麼行動？”
望着窗外飛舞的雪花，鍾雪宜想起了自己所受的冷遇，這種感覺讓她下定了決心。
“只是一次C級行動，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我可以給您一個驚喜。”
在聽到她的話以後，電話那邊是短暫的沉默。
“把你的行動報告提交上來。”這一刻，男人的聲音不再是平日的慵懶，而是多了幾分嚴肅和正式，“我會審覈行動的細節，所以，不要有紕漏。”
“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鍾雪宜沉聲說道，“我可以告訴您，如果我成功了，歐洲方面的熱錢進入國內市場將會變得更加容易。而我現在申請的只是一場C級行動的授權，即使失敗了，組織上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電話那邊又沉默了，似乎在認真思考她的建議。
等到男人再次開口，說的卻是看似不相關的一段話。
“dice，你應該知道，我爲你提供這麼多的幫助，不僅僅是讓你爲組織處理金錢方面的事務的。這樣簡單的事情，在你的國家有成千上萬的人可以做，甚至比你做得更好。你要記住你的優勢，要學會怎麼利用你的身份。”
這是男人第一次給她建議，可是這指示卻讓鍾雪宜如芒在背。
她當然知道，組織吸收她的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爲她是倫敦政經學院的高材生，而是因爲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