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元野眼角噙笑，似乎很喜歡她這嘴硬心虛的小樣兒，“那把槍子彈打光了，就算換彈匣，也是需要時間的。”
他當然不會傻到拿命去冒險，默數着槍聲，等到子彈被打光，他才找準機會跳下去的。
同時，歹徒的槍聲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讓他一下去就精準地找到了對方，一擊制敵。
沒有把握的事，他元二少纔不會做。
聽到他語調輕鬆的解釋，葉姿一怔。
當她手忙腳亂包枕頭的時候，他卻還在數子彈，給敵人定位？
還聲稱自己警校全優生呢，一到實戰，連這點兒腦子都沒有！
論鎮定，論思路，論隨機應變，葉姿再次森森地覺得，她在元野面前真是全落下風。
看着她一臉的陰晴不定，元野眼中的笑意不由得擴散開來。
捏了捏她氣鼓鼓的小臉蛋，他笑容邪氣又溫柔：“爲了你，我也不會有事的。”
葉姿條件反射般地拍開了他的手：“誰跟你呀我的，別自戀了！”
以爲她會擔心他？她只不過是擔心自己的任務而已！
葉姿想得很理直氣壯，至於她那些下意識的小動作，比如將他就地撲倒，比如提心吊膽地看他搏鬥——
她選擇性忽略了。
幽深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元野緩緩開口：“走，去看看。”
那些負責他安全的士兵和警察，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還有，歹徒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也是未知數。
暫時逃過一劫，可是後續的問題，還有很多。
葉姿神色一凜。
想要致元野於死地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
天色矇矇亮，山頂莊園已經是滿是忙碌的人羣。
花園裡停着四五輛消防車，水管還在運作着，將巨大的水柱噴射到房頂上，大雨般落在還冒着濃煙的別墅。
雖然消防車緊急出動，可是無奈這裡離市區太遠，等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蔓延到了樓頂，到天亮才控制住。
花園裡臨時搭建的指揮帳篷裡，王局長和軍區負責人一邊一個，臉色都極其難看。
軍地協作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兩個人的心情簡直差到了極點。
跌份兒，丟面子，這都是小事，萬一讓被保護的那位大人物有什麼差池，他倆的後果可想而知。
身着制服的人們腳步匆匆，來來往往地進出着指揮處，向各自的領導彙報着蒐集來的情況。
被元野打倒的幾名歹徒已被控制，外圍接應的車輛也已經找到，都正在隔離審訊。
所幸的是負責保衛的軍區人員只是被麻醉槍射中，沒有人員傷亡。損失最嚴重的，就是這座價值不菲的山頂莊園了。
葉姿裹着一條薄薄的毛毯，坐在帳篷角落的行軍牀上，這位置離王局不遠，正好處在元野身後。
聽着接二連三的彙報，她按捺不住性子，伸手扯了扯身前的男人。
“那個，會不會是……”看着元野深幽的眸子，她沒來由地有點兒緊張，壓低了聲音，“會是許睿嗎？”
上次那個麻醉槍，的確是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了。
這個問題，從他倆發現莊園裡的人都被麻倒在地，就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頭。
聽到她的話，元野的眼眸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臉：“別擔心。”
說完，他就回過身，繼續聽底下人的彙報了。
葉姿怔怔地坐在他身後的陰影裡，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經歷過昨天晚上那一場，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認真來說，昨天晚上是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要不是他去她房間叫醒她，只怕火都燒上房了，她還呼呼大睡呢。
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她一想起來還覺得耳根發燙。
這傢伙，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折騰了大半夜，再加上胡思亂想，葉姿不知不覺睡着了。
再次醒來，她正躺在車後座上，駕駛位上的元野正回頭看着她。
“醒醒吧，到了。”
葉姿一骨碌翻起身，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一座建築物的大門口，這地方，赫然就是自己只報到過一次的工作單位。
“咱們怎麼在這兒？”葉姿揉了揉眼睛，還有點兒不太熟悉這種位置轉換。
“你睡着了，我把你抱上了車。”元野說得理所當然，“那地方被燒成那樣，咱們得換個地方住。”
葉姿的腦袋終於清醒過來，她一邊把頭髮攏好，紮成馬尾巴，一邊茫然地問：“以後你就住警察局了麼？”
爲了他的人身安全，這種安排也是挺合理的。
沒想到，一聽到她的話，元野不禁臉色一沉：“住這兒？你當我是什麼人？”
進警察局的除了工作人員，就是犯罪嫌疑人，他明顯不是前者。
這丫頭說話不經大腦嗎？還是被火燒迷糊了？
看元野陰沉的冷顏，葉姿下意識地進入抵禦狀態：“我說錯了嗎？你不需要警察保護你的安全嗎？”
“老子要他們保護？”壓抑了半天的元野忍不住爆粗，“你覺得他們能保護我？”
要不是另有目的，他會忍受這些人圍繞在他身邊？這幾回遇險，他哪次不是自己動手，什麼時候要別人出手保護了？
現在這女人居然還認爲他需要躲進警察局？這不是在侮辱他麼？
看着女人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又是疑惑又是氣憤的小樣兒，他心裡頭那股邪火，不知爲何怎麼也發不出來。
算了，跟這傻妮子較什麼真兒呢？
可是就這麼服軟，只怕這丫頭還真以爲自己是來警察局尋求庇護的。
葉姿還滿心莫名其妙，當然不可能服輸，靜謐的車廂裡，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副誰也不肯低頭的架勢，
就在這時，車窗忽然被敲了幾下。
葉姿扭頭看去，正好看見王局長那張帶着諂笑的臉，提醒他們該下車了。
想必是兩人在車裡呆的時間太久了，王局只好親自過來迎接。
憋着氣，兩人下了車，進了局長辦公室。
辦公室裡，旁人都被打發了出去，王局長親自泡了杯熱茶，端給沙發上的元野。
“元先生，這事兒……您看……”
官場多年的他，此刻卻找不到詞兒來替自己開脫，一連好幾次辦砸了大人物交代的事，他還能解釋什麼？只能陪着笑臉做小伏低。
元野環抱雙臂，頎長的身影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陰鷙的黑眸直視前方，周身都散發着老子很不爽的冷意。
對於王局長手捧的那杯冒着熱氣的茶，他連接都沒接。
從他的肢體語言中，王局長馬上意識到，大人物還沒消氣。
直起身，他看了一眼站在沙發旁的葉姿，把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一頓，沉聲說：“葉姿同志！”
葉姿沒想到自己忽然成了矛頭所指，一時還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領導開口，她下意識地挺胸立正：“到！”
王局總算找回了點兒自尊，略點點頭，語氣仍然很不善：“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讓她說什麼？
葉姿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元野，後者一動不動，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她深吸了口氣，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王局皺着眉頭，臉色越來越陰沉。
她一說完，王局立刻疾言厲色地斥責：“小葉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麼？保護元先生的人身安全！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做的？這點兒警惕性都沒有，你怎麼對得起組織對你的信任？萬一元先生出了什麼事，你負責得起嗎！？”
劈頭蓋臉的訓斥，氣得葉姿粉拳緊握，下意識地就想反駁。
外面那麼嚴密的佈防，不是也沒擋住兇徒？憑什麼要讓她負責？
粉粉的嘴脣翕動了幾下，可最終，她也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口。
王局長的批評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她身爲警務人員，在執行任務期間，的確是警惕性不夠高，是她的疏忽。
想到這裡，她抿緊了粉脣，沒有說話。
或許是沒料到她會乖乖接受指責，許久沒動的元野側過頭，眼神微眯，目光復雜地打量着她。
察覺到元野的動作，王局長暗暗鬆了口氣，看來他的猜測沒錯，那位大人物對這個實習警員有點兒意思。既然這樣，他把責任推卸到葉姿身上，或許還能減輕後果。至於這個小警員，說幾句好話哄哄元野，這事兒不就結了？
在王局長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想到這裡，他稍稍放緩了語氣，可是仍舊是一副痛心的表情：“葉姿同志，我知道這段時期，你執行任務也很辛苦。但是這不能成爲放鬆警惕的理由啊！要知道，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羣衆……”
王局長巴拉巴拉一頓長篇大論，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葉姿保護不力，才導致兇徒伺機潛入，差點兒危害到元野。
葉姿表情木然，聽着王局長冠冕堂皇的譴責，她已經隱隱明白，王局長要把自己替罪羊。
她的心情很苦澀。
要說委屈，不可能說沒有，不過她的氣憤更多。可是無論她的情緒有多激動，她都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由着性子來，不能爆發，不能反駁。
王局長花費在批評她的時間越多，她被開除的可能性就越低，要是真的要讓她負完全責任，王局長不用廢話，直接開除她了事。他罵自己，其實更多是給元野聽的。
眼角的餘光看到沙發上那個身影，葉姿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意識到她和元野的身份有多麼懸殊。
她忍，爲了自己的警察夢，她就忍下這口氣。
低下頭，她咬緊牙關，聽着頭頂上那喋喋不休的指責。甚至沒有注意到，沙發那邊的元野已經站起了身。
“這事兒，跟她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