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兒，卻沒想到她的身世居然這麼離奇這麼坎坷！
被害死的媽媽，無情無義的父親，還有將她的身世隱藏了這麼多年的季阿姨……
許久，季蘭才平復了些情緒：“萬幸的是，後來我終於知道你的下落，我到了慈濟孤兒院，一眼就在那些孩子堆裡認出了你。”
她伸出枯瘦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隱藏在她左眉間的那顆小小的胭脂痣。
“你一出生就帶着這顆紅痣，梅雲還特意指給我看，說這是一顆美人痣，說你長大了一定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她的聲音帶着懷念的情緒，“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你長大的樣子了……”
葉姿再也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哭了起來。
“我一見到你，就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杜楓找到你的下落。”季蘭縮回手，捂住嘴咳嗽了幾聲，“她既然能害死梅雲，能讓你從葉衡身邊失蹤，誰知道以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您就收養了我。”葉姿抽泣着，多少年的心酸往事彷彿歷歷在目，“您怕張揚，所以寧願做清潔工，您怕我不聽話，所以一直嚴格地教育我……”
她終於明白這麼多年來，季蘭的良苦用心。
季蘭把仇恨與痛苦都埋在心裡，爲了保護好友的孩子，不讓她受到傷害，她甚至不惜放棄優渥的生活和大學畢業生的身份，甘心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
“季阿姨……您真傻，爲什麼爲我付出這麼多……”激動與痛楚的淚水滾滾而下，在她臉上肆虐成河。
季蘭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覺得對不起你媽媽，如果當時我沒有跟她鬧彆扭，或許她就不會死……”
又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季蘭的眉頭緊緊皺着，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保護自己……”她斷斷續續地說着，“如果真的是她，那你……你……”
季蘭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走吧，你離開這裡，不要讓她找到你！”
“她已經來了。”任憑季蘭緊攥着她的手，葉姿死死地咬住嘴脣，心裡燃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季阿姨，她要害我，卻還要從我身邊的人下手。我還能躲到哪裡去？”
她躲得了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難道要還要躲一輩子嗎？難道她的一生都要在仇恨和恐懼中度過嗎？
“你不明白！”季蘭的臉因爲激動而變得潮紅，“她是個很可怕的人，也是個很陰險的人……她能等這麼多年纔對你動手，就是爲了報復你！當年你媽媽奪走了她最愛的人，現在她也要折磨你，讓你也品嚐到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
“她不是已經嫁給我爸……”葉姿脫口而出，轉瞬又堅定地改變了稱呼，“她不是已經嫁給葉衡了嗎？爲什麼還要追着我不放！”
季蘭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杜楓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就算最後的勝利者是她，可是當年那件事，她一定還是要報復你的！否則她爲什麼要設計害死你的媽媽——”
季蘭的話提醒了她，葉姿驀然開口，打斷了她：“季阿姨，您剛纔說，杜楓是個軍醫？”
“對，她是個非常出色的軍醫。”
對了，那就是她了。
氰化鉀，尼古丁注射液，只有兇手是個熟悉化工或者藥劑的人才有可能拿到。
還有郭美麗的死……
葉姿想起這一點就覺得心如刀割，如果她能早點兒知道這一切該多好，或許郭美麗就不會跟媽媽死得一樣慘！
“那個杜楓……”捏緊了冰涼的手指，葉姿的聲音裡是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痛恨，“她在哪兒？”
正在咳嗽的季蘭倏地擡起頭，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驚慌和意外：“你、你要去找她？”
“沒錯。”葉姿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顫抖，不知是因爲仇恨還是因爲激動，“季阿姨，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季蘭痛苦地搖着頭：“孩子，你現在還鬥不過她……”
“快告訴我！”葉姿似乎將全身的力氣都喊了出來，“她到底在哪兒！”
季蘭望着她，彷彿在看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葉姿，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她在京都……”
京都？杜楓居然在京都！
“這些年，她和葉衡的仕途都很順利。”季蘭的臉上是掩不住的灰敗，“或許也是因爲如此，所以她才能這麼順利地找到你。”
葉姿想起她曾經接觸過的那個特權階級人物
，臉上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
是啊，只有那樣手眼通天的人物，纔會輕易找到她的下落吧！
“我去找她。”
沉沉地說出這句話，葉姿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季蘭一把拉住。
“不行，你不能去！”她的眼睛亮得可怕，彷彿黑夜裡的兩盞燈泡，“你會死的！”
“難道我留在這裡就不會死嗎？”葉姿低頭看着季蘭的臉，“您瞭解我，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不……”季蘭大急，剛要說什麼，卻忽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季阿姨！”葉姿頓時緊張萬分，趕緊拿毛巾給季蘭擦，“您彆着急……”
“離開……離開這兒……”季蘭用毛巾捂住嘴，艱難地說着，“她來了，她已經來了……”
看着毛巾縫隙中不斷涌出的鮮血，葉姿只覺得手腳冰涼。
季阿姨明明是做的開顱手術，爲什麼會不斷地吐血？
“您快躺下，我去叫醫生！”葉姿剛要走，卻被季蘭拉得死死的。
“沒用……”季蘭仰起慘白的臉，定定地看着她，“是她乾的……我知道……”
“她一定已經找到我了……”她緊緊用手攥着胸前的衣服，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卻還要艱難地提醒着葉姿什麼，“杜楓有個綽號，叫‘毒鳳’……孩子，你千萬小心……”
杜楓，毒鳳！
只是聽到這個外號，就知道這是個多麼毒辣陰險的女人！
“季阿姨！”看着不斷吐血，已經連話也說不出來的季蘭，葉姿只覺得心臟彷彿被冰刀狠狠刺穿，“你撐着，我叫人來救你！”
當葉姿叫來值班的醫生護士，腳步匆匆地衝進病房時，卻只看見季蘭軟軟地躺在病牀上，再也沒有了氣息。
被子，褥子，地上，牀頭櫃，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血。
葉姿呆呆地站在這個堪比恐怖片的房間裡，一眼不眨地看着醫生緊急地搶救着季蘭。
季阿姨，你不要死，我不能再失去你！
最終，她卻只看見醫生沉重地搖了搖頭：“死亡時間：凌晨四點零一分。”
腳底一軟，她彷彿被全身都被抽空了力量，無聲地跌坐在地上。
……
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死亡證明，葉姿將手裡的一摞病歷放在桌子上，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虛弱無力：“都在這兒了。”
季蘭去世了，她悲痛，她難過，可是還要強打精神來辦手續。
見慣了生離死別，護士只是略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便翻開了病歷。
“住院處那邊把費用都統計出來了，一會兒你記得去結算一下。”
葉姿點點頭，拿起東西去了繳費窗口。
還是上次那個收費員，葉姿想起小胖等着交押金搶救的時候，手中的東西重重地一放。
她的動靜不小，那女人擡起了不耐煩的臉：“有什麼事？”
“辦手續，把費用結算一下。”葉姿緊緊地盯着她的臉，面無表情地說，“我辦的是治療費貸款，你算一下我還需要還給醫院多少錢？”
那次就是這個收費員，口口聲聲地說醫院不能貸款，現在看她要怎麼說！
如果不是上次耽誤了時間，說不準小胖還有一線生機——
腦子裡正想着，忽然聽見櫃檯裡傳出一個公事公辦的聲音：“除去所有的治療費用住院費用，卡里還剩下八萬九千七百五十二塊四毛六。”
玻璃窗裡丟出來一個厚厚的本子，砰地一聲砸在她面前。
“填一下你的銀行卡資料，三個工作日以內會打到你卡里！”
看着那個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數字，葉姿愣住了。
她不是辦的貸款嗎，季蘭的手術費用，還有這麼多天的住院費用，應該花得差不多了吧，怎麼竟然還有結餘！？
就算是一分錢沒花，她之前交的費用也沒有八萬多塊啊！
“你是不是弄錯了？”葉姿不想佔醫院的便宜，把本子又推了回去，“我籤的治療費用貸款協議，應該還欠醫院很多錢啊！”
收費員不耐煩地翻了翻病歷裡夾的那幾張紙，唰地抽了出來：“你說這個？”
葉姿看了眼，的確是當初白紙黑字籤的貸款協議。
“對，就是那個，麻煩你仔細看看。”
“這不是我們醫院的東西！”收費員飛快地瞟了幾眼，就丟給了她，“我們醫院沒有這種公章，更沒有什麼貸款的規定！”
她的聲音很肯定，葉姿不禁呆了呆。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季蘭的手術費又是從哪來的？
“那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就診卡里的錢是什麼時候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