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季蘭動手術的日子,這天,葉姿一大早就趕到了醫院。
術前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看着病牀上依舊昏迷着的季蘭,葉姿輕輕握住了她乾癟的手。
“季阿姨,一會兒就要做手術了,你一定要堅強起來。”她不確定季蘭能不能聽到她的話,只覺得心情又是複雜又是緊張,“很快你就可以醒過來了,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季蘭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毫無生息地躺在病牀上。
護士推門走了進來:“時間差不多了,現在去手術區。”
和護工一起推着牀走出病房,進電梯,葉姿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季蘭的臉上。
這是養了她十幾年的養母,這麼多年,她們相依爲命,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苦過,也甜過,哭過,也笑過,那些看似平凡的回憶,此刻顯得格外珍貴。
季阿姨,你一定要好起來。
停在手術區門口,葉姿抑制不住難過的心情,俯身輕輕抱住了季蘭。
“季阿姨,我等你回來!”
艱難地放開手,她怔怔地看着季蘭被護工推進門,在她面前,大門緩緩合攏。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響了起來:“小葉子!”
葉姿回頭,正看見何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我是不是來晚了?抱歉啊,單位有點兒事——”
這個時候看到好友,簡直是雪中送炭。
葉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你來了就好。”
指了指緊閉的大門,葉姿忽然覺得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季阿姨……剛進去……”
她真的很害怕,如果手術失敗了怎麼辦?如果這是她見到季蘭的最後一面怎麼辦?!
察覺到她的擔憂和難過,何歡輕輕攬住了了她的肩,柔聲安慰道:“來,過來坐會兒。”
葉姿順從地跟何歡坐在長椅上,眼神還時不時地往手術區那邊看。
何歡握住她的手,低聲說:“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開顱手術也沒那麼大的風險了,季阿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葉姿點點頭,心情平穩了不少。
“你還沒吃飯吧?”何歡體貼地拿出一罐八寶粥,“先吃點兒東西墊墊。”
接過吃的東西,葉姿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文浩呢?他怎麼沒來?”
在她印象裡,文浩簡直就像是何歡的影子,只要何歡在他就在,更是因此淪落爲葉姿和郭美麗等人的專用跑腿。這些買飯買東西的事兒,一向都是文浩的任務。
聽到葉姿突兀的問題,何歡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他忙……”何歡低下頭,似乎在躲避着葉姿的目光,“……今天就不過來了。”
“怎麼了?”看着她明顯言辭閃爍的神情,葉姿心裡頓時警鈴大作,“你們吵架了?”
這可是很奇怪的事,文浩和何歡都是溫柔平和的性格,又是好得如膠似漆,怎麼可能吵架呢?
想起之前何歡說過的婚禮方面的事,葉姿不禁猜測,難道是因爲結婚的事,兩個人意見不合?
她這邊胡思亂想,何歡那邊卻是神色變了幾變,最終好像下定決心般的,沉聲說:“我們分手了!”
“什麼!?”
葉姿被這個消息震驚得無以復加,愣愣地看着何歡。
都馬上要結婚的人了,居然會分手!?
何歡擡起頭,正視着葉姿的眼睛,堅定地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你沒聽錯,我們分了!”
“這、這怎麼可能!?”葉姿還沒完全消化這個消息,“你們兩個那麼好!”
她不由得想起,每次他們聚會,文浩和何歡都是最膩歪的一對兒,用蜜裡調油來形容都不爲過。
看着何歡蒼白的臉龐,眼底是掩不住的憔悴,葉姿忍不住追問:“出了什麼事?”
何歡吸了吸鼻子,彷彿怕自己哭出來似的,輕聲說:“你別問了,等季阿姨身體好點兒了,我再跟你細說。”
季蘭正在手術,現在的確不是個好時機。
看她這麼難過還在替別人着想,葉姿心裡更難受了。
攥住何歡冰涼的手,葉姿說:“季阿姨的手術要好幾個小時呢,你先告訴我,你和他到底怎麼了?”
何歡低下頭,說了一句讓葉姿更加覺得不可思議的話:“你知道麼?他想娶我,是因爲我爸爸媽媽的錢!”
接着,葉姿聽到了何歡的故事。
原來那次何歡跟葉姿的談話,文浩都聽到了,那天晚上跟葉姿分開,文浩就一反常態,追問起何歡關於何家的事。何歡便把實情告訴了文浩,還對他說,何家的財產將來都是她妹妹的,跟她沒有關係。
“我真傻,”何歡低下頭,墨綠色的絲綢裙襬落上兩滴淚珠,瞬間打出兩個小小的黑色的水印,“我當時居然還安慰他,說雖然我們什麼都沒有,可是我們還年輕,多奮鬥幾年,一切都會好的。”
“然後呢?”
“然後他臉色就變了,什麼都沒說就走了。”何歡接過葉姿遞過的面巾紙,擦了擦眼睛,“過了幾天,他給我發了條短信,說我們不合適,還是分手吧。”
“這個混蛋!”葉姿忍不住爆粗,“他把你當什麼了!?”
連分手都不願意當面說,只發了條信息?這傢伙還是個男人嗎!?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何歡的感受!?
何歡含着眼淚苦笑:“我就把電話撥過去了,他卻不肯接。我不甘心,跑到他家裡去堵他,他纔跟我說實話。原來他就是覺得我爸爸媽媽有錢,所以才追求我的,現在知道我沒有繼承權,他覺得我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看着好友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子,葉姿心痛無比,伸手抱住了她:“歡歡,這種渣男不值得你傷心,現在看清他的嘴臉,總比你們結婚以後纔看清要好得多吧?沒什麼,分手是好事!”
勉強找話安慰着抽泣的何歡,葉姿的心裡卻比何歡還難受。
從小一起長大,她比誰都知道何歡的性子,她性格溫順,處事軟弱,內心自卑,所以她從小就努力做一個乖巧的女孩,所以她有幸被家境優渥的何家挑中收養,因爲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一個最柔順最無害的女孩。
她一直努力想成爲一個好女兒,一個好閨蜜,還準備做一個賢惠溫柔的妻子。可是現實卻用這樣殘酷的方式,摧毀了她所有的努力。
靠在葉姿的肩膀上,何歡的聲音斷斷續續:“小葉子,我是不是真的很傻?他都已經決定跟我分手,我卻還在費盡心思考慮婚禮的佈置……我真是個天下最大的傻瓜!”
葉姿不禁攥緊了手指。
此刻,她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所有的話語在何歡巨大的悲傷前,都顯得那麼蒼白而無力。
任由她哭了好半天,葉姿才輕聲開口:“歡歡,你有沒有聽過紙片人的故事?”
慢慢從她肩上擡起頭,何歡的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從前,有一個人,他的身體是由一張白紙剪成的。”葉姿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在哄一個傷心的孩子,“所以,無論人們從前面看,還是從後面看,看到的都是一張白色的紙。在人前,他永遠都是那個樣子,他永遠也不會發脾氣,所有人都喜歡他,即使在愛情裡,他也是這樣,好像永遠也不會變。”
何歡似乎明白了什麼,目光裡若有所思。
“文浩對你好,簡直好得有點過分,可是你覺得那是真實的他嗎?”
在她們的眼中,文浩一直都是微笑的,好像什麼也不會惹怒他,這樣的人總是會給人留下好印象。
何歡搖了搖頭:“他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不會憤怒,連吃醋都不會。”
想到這裡,她眼底劃過一抹黯然:“現在想想,不是因爲他太愛我,而是因爲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她對他什麼態度,不在乎她做過什麼,自然也就不會生氣,不會影響自己的心情。
葉姿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認真地問:“即使他沒有和你分手,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和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嗎?”
何歡很確定地搖搖頭:“不願意!”
即使文浩是個天字頭一號的暖男又如何,被虛情假意包圍的生活,有意思麼?
葉姿笑了:“那不就得了!”
看着何歡釋懷的表情,她再接再厲:“要是你還是不開心,咱們告訴美麗,讓她暴揍那小子一頓!”
想起郭美麗那張兇殘的臉,何歡忍不住笑了。
“算了,要是把他打成殘廢,他還得找我要醫藥費!”
看何歡居然能開玩笑了,葉姿終於放了心。
從她懷裡直起身,何歡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順便整理了下頭髮,顯得精神了不少。
“最近有美麗的消息麼?”想起那個不省心的傢伙,葉姿問道。
最近她太忙了,也沒顧得上跟郭美麗聯繫,誰知道這丫頭黃鶴一去杳無音訊,連個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
何歡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搖搖頭:“可能是那邊信號不好吧,我也沒怎麼跟她聯繫過。不過她三天兩頭地更新微博,估計玩得挺嗨。”
“是嗎?”葉姿把腦袋湊了過去,“她還寫上游記了?”
說完自己也笑了,人家郭美麗可是堂堂的娛樂記者,這點兒遊記算什麼?
何歡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幾下,指給她看:“你看吧,不愧是文藝青年,寫得聲情並茂的!”
葉姿接過手機,點開了郭美麗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