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臣女知罪了皇上!可臣女也只是受人蠱惑而已啊!是信妃娘娘,都是信妃娘娘,是她說看不慣大姐受寵,看不慣大姐永遠壓二姐一頭,更看不慣大姐受到皇上您如此寵愛,這才威逼利誘臣女,要臣女爲她賣命的!臣女已經知道錯了,求求您,饒了臣女吧!”
這一聲聲,一句句,慕若莠喊得是痛哭流涕,涕泗橫流,流風迴雪,雪花紛飛!
現在涉事的兩個人都把矛頭指向了信妃。
雖然也有表哥表妹統一口徑的可能,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更何況,此時此刻,他們想必也沒那個膽子敢胡編亂造。所以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相信他們,
周圍瞧熱鬧的人皆你看我,我看你,露出異樣的眼神,眼見情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信妃終於坐不住了。
她掃了一圈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臉,不顧儀態地跪下,抓着百里珩的袖子拼命搖頭,極爲哀切地口硬否認道:“陛下!臣妾是什麼樣的人,陛下您最清楚。請陛下相信臣妾,臣妾一心爲您,又怎麼會傷害您視若親女的平昌縣主呢?更何況,舒兒肚裡的孩子也是臣妾的親孫,虎毒尚且不食子,臣妾再怎樣,也不會心狠到對自己的血脈下毒手啊!”
信妃的話也有道理。
慕望舒肚子裡的怎麼說也是百里逸的長子,信妃的長孫,她害其他人也都算情有可原。但總不能爲了對付慕芸萱一個人,就犧牲自己的親孫子吧?
事情至此,真是一片混亂!
雙方各執一詞,各有各的說法,也各有各的道理。
情上,百里珩更相信慕若莠這一邊,因爲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一定與信妃脫不了關係。
而理上,他又不能偏幫任何一邊。因爲透過這件事,他清清楚楚地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帝王的寵愛,可以給人帶來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但同時,也會給人帶來無窮盡的危險。
如果他想要繼續保護慕芸萱,就要一碗水端平,不能讓人覺得自己過分偏心。
這樣對於慕芸萱來說,纔是最安全的。
按說,這個道理,他早幾年就該明白了。
只是在慕芸萱身上,他不想有那麼多的顧慮,只想簡簡單單地愛護這個孩子,就像愛護他的骨肉,他最疼愛的小公主那般,把她捧在手掌心,給她天下間最好的東西,爲她安排最好的未來。
但也正因爲他這難得的“任性”,才爲這孩子招來了殺身之禍。
說起來,都是他的錯……
百里珩的沉默和難辨其意的神色使衆人心中涌出更多猜測。
信妃以爲他是因爲相信了自己所以開始有所動搖,不覺露出一抹得逞的陰笑。
慕若莠的雙眼雖然被淚水模糊的難以視物,但還是精準捕捉到了那抹笑容。
如果信妃脫了身,那她即便是死也不會甘心!
不行!絕對不行!
慕若莠五官幾乎失控,扭曲出一
張被淚水糊花的怪異的臉,四肢並用爬到百里珩腳邊,扯着他的衣襬,哀嚎哭訴道:“陛下,臣女說的都是實話!求您相信臣女,千萬不要被信妃娘娘所矇蔽啊!”
百里珩垂目看着腳邊披頭散髮,狀如瘋魔的女子,並沒有表態,可信妃卻不斷看着他的眼色,咬緊了牙。
這個賤人是瘋了嗎?真的不想要命了!
她叱吒後宮數十年,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想拉她陪葬?做夢!
想着,她裝作抽泣地樣子低下了頭,卻悄悄掀起眼角,朝慕懷平投去一個陰狠的目光。
信妃的祖上是開國老臣,家族歷經幾代而不衰,到了信妃的父親和哥哥這代,權勢更是到達了頂峰。
百里珩初登基之時,曾對他們頗爲忌憚,有心削弱其在朝在野的勢力,這才親手扶植了慕懷平爲相。但後來證明,僅靠一個慕家,還是難以與其匹敵。
不過好在,信妃的父親深暗“收斂才能長久”之理,並無過分逾矩的行動,還把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中爲妃,由此一來,百里珩便也接受了他們的誠意,暫時按兵不動。
可憐了慕懷平從此成爲信妃母家認定的死對頭,表面相安無事,暗地裡處處牽制爲難,多虧了百里珩居中調停維護,不然,慕家的勢力只怕早就消失殆盡了。
其實,年輕時的慕懷平也曾心懷大志,只是他年紀越來越大,膝下又只有慕景旭這樣一個資質平平,難堪大用的兒子,便愈發小心謹慎,漸漸地,也就養成了安於現狀的性子。
這些年,幸得樂安公主頗受倚重,否則,只憑慕懷平一人,怎能撐得住偌大的慕家?
可即便如此,慕懷平仍對信妃母家十分忌憚,平日是能不惹就不惹,能不碰就不碰。
現下這種情況,慕若莠是必定逃不過制裁了。至於是否要動信妃,於私於公,百里珩必要思慮再三。
不管他做出何種決定,兩家的樑子定然就此結下,那之後慕家怎麼可能還會有平靜日子過?
思及此,慕懷平心血上涌,漲紅着一張老臉狠狠拽過慕若莠,風掣雷行地給了她一巴掌,直接把她扇到地上,怒聲痛罵道:“不孝女!還不住口!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信口胡說!爲父往日都白教你了,居然讓你做出如此不忠不義寡廉鮮恥的事情!”
轉而向百里珩三叩首,每一下都磕出“咚咚”的悶響,聽的人頗爲不忍:“老臣自知罪孽深重,竟養出這般大逆不道,忤逆犯上的不孝女,如今願親自將她交與聖上處置,只希望陛下能看在老臣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多年的份上,饒過我慕氏滿門性命,即便要老臣以命相贖,老臣也心甘情願!”話畢,又是三叩首。
唉,爲父之心,令人動容啊!
在場人無不爲慕懷平的真情實感所感動,露出不忍的神情。
唯獨慕芸萱,看着傴僂伏地的親父和被打翻在地的庶妹,露出一抹漠然的,不屑的,凍到人骨子裡的冷笑。
心?情?
他慕懷平也得有這些東西才行!
之所以使出這招大義滅親,唯一目的不過是要棄車保帥而已。
仔細想想,慕氏一門除了有樂安公主和慕懷平很得百里珩青眼,光是平昌縣主一人,在百里珩心中便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百里珩怎麼會因一個區區的慕若莠而遷怒慕氏滿門?
慕懷平努力扮演這個苦心孤詣的可憐父親,妄想憑着這一番話賺得人心,就是要確保整個慕家不會被慕若莠連累。
如今,百里珩要再一意孤行處置慕家,到時悠悠衆口,民怨難平,對他來說也着實難辦。
果然人的本性什麼時候都不會輕易改變。
前世,當慕懷平得知百里逸真正的心中所屬是慕望舒時,何嘗不是放棄了慕芸萱這個正受冷落的女兒,利用慕望舒重獲聖寵,保住慕家在朝野上的地位。
說白了,無論什麼時候,骨肉親情,在他的丞相之位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慈父?
虛僞!讓人噁心的虛僞!
和慕芸萱的不屑和輕蔑不同,慕若莠捂着自己又紅又腫的臉頰,淚光閃爍的眼中除了呆滯,滿滿全是不可置信。
就在昨天,慕懷平還拉着自己,殷切地訴說着他對她的疼愛。
他說,這麼多年,他不是不關心她,也不是不想維護她,只是因爲嫡庶之別在那裡擺着,他怕自己的心軟會讓她受到責難。
甚至他還那般誠懇地鼓勵她,告訴她只要再加一把勁,讓八皇子對她另眼相待,她就可以順利地成爲八皇子妃,之後,便能真正和慕芸萱、慕望舒平起平坐。
那個時候,她有多麼開心,多麼高興!
她對自己說,是啊,只要成爲八皇子妃,一切苦難都會過去,所以當信妃搬出那個充滿誘惑力的提議後,她纔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可眼下,她拼死走到這步了,他卻一句“教養不當”便要拋開她獨善其身?
他可是她的父親啊!怎麼能這麼對她!
至親的背叛,剜肉刺骨。
這種痛苦,唯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
現場的空氣僵冷如冰,吸進一口,扎的肺生疼。
慕芸萱默然上前,小心扶慕若莠坐起,伸手替她撥開沾在臉上的與淚水糊成一團的碎髮,動作小心輕柔,分外慈愛。
她的指尖溼潤柔嫩,還帶着些許涼意和淡淡的馨香,對於此刻孤立無援的慕若莠來說,能有一個人友善地向她伸出手來,已是莫大的恩惠。
更何況,那雙手將她絕望的心從冰冷的河水中撈了起來,爲她驅走了寒冷,帶來了溫暖和安慰。
理智告訴她,那雙手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是她僅剩的希望,她該死死抓住。
感性卻告訴她,這些都來自她曾經無比憎恨,無比嫉妒的那個人,她不該相信!
在理智與感性的激烈交戰下,慕若莠緩緩擡起頭,神色稍有鬆動,乞求地望着慕芸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