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秦氏帶着幾個管事的婆子過來,要給陳老夫人彙報管家上的事。
陳玄安等人就先去了書房。
秦氏一雙丹鳳眼細長凌厲,人也十分乾練,偌大的陳家管理得井井有條。
“雲茹懷孕幾個月,就特地給她買了一些貴重的藥材,我們這裡的花銷就多了一點。三弟妹回去大興時置辦的東西、五弟妹那邊新買的拔步牀……各房的用度都要多一些。”
陳老夫人翻了賬簿,皺起眉問:“怎麼六房的用度少了一半多?”
秦氏就解釋道:“六弟妹說六爺去寶相寺清修,她一個人用不了這麼多丫頭,讓打發了一些去前院裡。用度就少了很多,平日裡花銷也少了。”
陳老夫人卻說:“她那是怕別人多說了。就是少一個老六,那花銷能節儉到哪裡去?吃食、穿用,少他一個人怎麼就少了大半……”葛氏的脾氣,也真是太小心翼翼了,比不得其他幾個媳婦穩重能幹識大體。陳老夫人爲此很憐惜她,平時經常幫襯着。
……但也得要她自己爭氣纔是!等自己以後死了,按照二房和三房如今的強勢,不分家恐怕還不好。到時候她怎麼辦,被老六欺負到死不成?
秦氏忙說:“我也是這麼想的,還特地過去看過。六弟妹自己說用不着……”
陳老夫人把賬本還給秦氏:“你聽得她說,等一下我親自過去看看。”
除此外,別的賬面陳老夫人只是略掃視了幾眼,很快就把賬面對好了。
秦氏讓婆子們把賬本抱回去,拿了核桃剝給老夫人。
“娘,您昨天不是說。萱姐兒寫了信過來,說要回來住幾日嗎?我已經讓人打整好了東邊的半竹汀,等萱姐兒過來就可以住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東西。”
陳老夫人才說:“你要是不說起來,我都忘了萱姐兒要過來了……錦朝”轉向一邊看陳昭玩翻繩的顧錦朝。問她,“你還沒見過萱姐兒吧?”
顧錦朝擡起頭。陳老夫人和秦氏說管家的事,她不好聽着,就當做看陳昭遊戲了。
萱姐兒……她當然見過這個人,不過也是在前世了。
顧錦朝笑了笑說:“上次認親時聽您說過,還沒得一見。”
陳老夫人就跟她介紹:“……你大姐嫁到了隆慶周家,育有一子一女,前年剛去了。”說到這裡。陳老夫人嘆了口氣,“你大姐福薄,辛苦操持周家,養育子女,偏偏去得這麼早。萱姐兒因爲守孝纔沒有過來喝喜酒,上個月剛除了服,就想過來看看我和你。過幾天應該就到了。”
陳老夫人所說的大姐是陳三爺的姐姐,陳家上代陽盛陰衰,只有這麼一個庶女,收到陳老夫人名下養大。當成嫡女嫁出去的。周家在隆慶也是富庶一方,不過做官的人並不多,顧錦朝只記得萱姐兒的伯父是個縣令。萱姐兒本人的父親當年考中進士,在吏部觀政數十年,最後卻辭官回家了。
顧錦朝說:“那我可要好好準備個見面禮纔是。”
陳老夫人笑眯眯地說:“你見了她肯定喜歡,活潑得很。那孩子最喜歡別人送她東西了。”
顧錦朝對這個周亦萱的印象可是非常的深啊,以至於這麼多年都沒忘這個人。
周亦萱是陳三爺的外甥女。前世錦朝嫁過來的時候,陳玄青已經和俞晚雪成親了,周亦萱喜歡陳玄青,哭着喊着要給他當妾,非嫁給他不可。錦朝記得陳老夫人氣得不得了。連夜請了周亦萱的大伯孃過來,訓斥了她一頓才帶她回去了。周亦萱走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後來似乎遠嫁到襄陽了……
秦氏被陳老夫人打斷了話,這時候才笑着轉移話題:“今天怎麼沒見到曦姐兒過來。她不是一向下午都過來玩嗎?”
陳老夫人說:“她上午來過一次,我看她似乎犯困沒休息好,就讓她先回去了。許是累着了吧,昨個還和昭姐兒踢毽子玩來着,出了一身的汗……”
正說着,陳昭卻嘟了嘟嘴:“四姐姐笨死啦,毽子還沒有我的小丫頭踢得好。我不喜歡和四姐姐玩!”
秦氏瞪了她一眼:“你四姐姐本來就不想玩,你非要拉着人家陪你,還怪人家踢得不好,哪有這樣的道理。”
陳昭不敢反駁母親,縮了縮脖子小聲地說:“就是踢得不好嘛……”
陳老夫人拉了拉秦氏的手,“孩子嘛,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你別管得太死了。”
顧錦朝卻覺得好些日子沒見到陳曦,正好去看看她在做什麼。跟陳老夫人說:“那我到她那兒去看看,小半個月沒見她,還挺想着她的。”
陳老夫人應了,錦朝才帶着丫頭婆子出門。
她走過夾道剛好要經過六房的院子,院子半開着,一個穿紫紅比甲,梳雙螺髻的丫頭走出來。看到衆人圍擁的顧錦朝,忙屈身行禮,顧錦朝卻皺了皺眉。這丫頭是葛氏身邊的一等丫頭,平時常跟着葛氏左右的。想到今天沒見着葛氏,錦朝就問她:“六夫人可是在歇息?怎麼你不貼身伺候着?”
丫頭答道:“六夫人在念經呢,打發奴婢去茶房取些茶葉過來。”
各房喝茶用的茶葉,一般都是各房自己購置的,合各房的口味。
葛氏竟然連茶葉都不買了……秦氏竟然還說六房沒有問題,一點都不管葛氏的事。
前世秦氏一直對葛氏不太好,彼此照面都不會多說話。
顧錦朝若有所思。
孫媽媽就小心翼翼地問:“三夫人是不是覺得奇怪?”
顧錦朝問:“孫媽媽可是知道什麼?”
“可能也算不上什麼……”孫媽媽有些猶豫,“原來二夫人剛開始管家的時候,太夫人曾經讓六夫人協助,您知道六夫人那個性子,管不好人的。下頭的人辦事疲懶,二夫人還要幫着說幾句。後來銀子放到六夫人手上。竟然讓六爺當成六夫人房裡的錢拿去用了。一直到二夫人要發月例了都拿不出來……後來陳老夫人把兩人都訓斥了一頓,六夫人還隱瞞六爺的事,一直不說實情。要拿自己的陪嫁墊虧空的銀子。”
“本來就是兩個人管事,六夫人拿銀子出來墊。二夫人肯定不好下臺。二夫人勸六夫人說出實情,六夫人卻怕六爺責備不敢說……後來二夫人漸漸越來越不喜歡六夫人。到現在都關係不好……”
顧錦朝竟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
她問孫媽媽:“後來又怎麼知道是六爺拿了的?”
孫媽媽低聲說:“六爺在外頭一擲千金,消息就傳到了當時任少詹事的三爺耳朵裡。三爺把人帶回來詢問,才知道這件事。那筆銀子就從六爺的私房裡扣了……六爺有段時間就連身新衣裳都沒有。”
依照秦氏的性格,肯定是一旦不喜歡葛氏了,怎麼看怎麼討厭。反正這些事也不用她管,顧錦朝想了一會兒,就和孫媽媽說:“等一下你回去。包些君山銀針給六夫人送過去。”葛氏喜歡這個茶。
孫媽媽應諾。
一羣人走過湖榭,到了木樨堂外頭。從木樨堂旁邊的廡廊過去一段路,就是原來江氏住的芳華閣。曦姐兒現在還住在這裡。
院子裡有兩個粗使婆子在漿洗,忙過來迎她請安。
“曦姐兒可在?”顧錦朝問她們。
穿藍布短衣的婆子回答:“四小姐在屋子裡睡覺。”
顧錦朝穿過十字青石路,守在外頭的幾個丫頭給她請安,打了簾子讓她進去。
顧錦朝走進西次間裡,看到次間裡還擺着自己送給曦姐兒的屏風,臨窗大炕上放着繡了一半的小繃,十二生肖荷包掛件,裡面的猴子老虎都繡得胖乎乎的。很可愛。炕下放着她一雙緞子鞋,花樣有點掉色了。
槅扇半關着,放了一層綾紗帷帳。看不到裡面的場景。
顧錦朝不由放輕了聲音問伺候的丫頭:“四小姐睡多久了?”
丫頭回答道:“從太夫人那裡回來四小姐就一直睡着,都有兩半個時辰了。秋棠姐姐去廚房拿點心了,也沒有叫四小姐起來……”
顧錦朝聽着覺得有點不對,就算是午睡,哪裡能睡這麼久午膳都不吃的。
她幾步進了內室,吩咐青蒲把帷帳拉起來。走到牀邊看陳曦,曦姐兒睡得小臉通紅,身體蜷縮成一團,被子裹得很緊。她試了陳曦額頭的溫度。不由被嚇了一跳。
這孩子,竟然燒成這樣了都沒有人發現!
丫頭跟在她身後小聲說:“三夫人。四小姐睡得好,不如等四小姐多睡一會兒……”顧錦朝動作這麼大。她擔心把陳曦吵醒了。
顧錦朝心裡有股怒意,一個沒孃的孩子,還是嫡小姐,這些丫頭婆子伺候也這麼不盡心。秋棠和安嬤嬤不知道去哪裡了不說,她們連人發燒都沒發現。
早上就從陳老夫人那裡回來,難不成,都沒有叫陳曦起來吃午膳嗎?
顧錦朝不由說:“還要睡?你趕緊去找秋棠給我回來!”又吩咐採芙,“去告訴太夫人,就說曦姐兒發燒了,立刻找大夫過來。青蒲,你來幫我抱她起來,回木樨堂去。”
丫頭們聽到陳曦發燒的事,嚇得臉都白了。
顧錦朝先揭了被褥,把陳曦抱在懷裡。孩子的小身體渾身是汗,模糊地嗚咽了一聲。顧錦朝聽得心裡難受,又給她解了一件褙子,抱着她先回木樨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