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的兄長劉敏到通州的時候,還沒到響午。錦朝正陪着外祖母在涉仙樓處理事情。
外祖母跟她說紀氏嫁妝那些店鋪:“……你年紀小,又還在閨閣中,這些東西管不過來就盤出去給別人做,你抽幾成的分紅,就把那些金銀樓、絲綢鋪子、造紙坊、酒樓等收益多的做好便可以了。”
錦朝也正有此意,有些商鋪收益不多,卻又十分麻煩,她是想管也有心無力。
外祖母又從自己手下撥了兩個田莊的管事給她,一個送去了香河靈璧,還有一個去了連年虧損的武清古井鄉田莊。田莊的管理多半是看天說話,沒經驗那是空談的。
等事情差不多了,宋媽媽纔過來說劉敏已經到紀家了,紀家大爺正在和他說話。
紀吳氏很高興,跟錦朝說:“……你也去看看,整日陪我在這裡也是憋悶。”錦朝心想這也沒什麼,等到他們吃接風洗塵的筵席時,自己再避開就好了。便跟着紀吳氏去了西跨院。
宋媽媽路上就說這個劉敏:“……從河北帶了許多東西過來,幾大袋的榛子,燴好的漕河驢肉、贊皇金絲大棗……滿滿地馱了兩個馬車。也是個十分有心的人!”
紀吳氏就笑着道:“劉家在江南根基歲深,但在北直隸什麼都不是。他肯定是要討好紀家的……”把劉氏嫁到他們家,不也打的是這個主意。不然這些江南自詡爲名門貴族的人,怎麼會想和商賈之家結親呢。幸好紀昀還算有出息,考中了舉人,不然劉家是更想不通了。
劉敏在紀家大爺的花廳裡喝茶,紀昀、紀粲都來了,安鬆淮更是要拉着陳玄青湊熱鬧,陳玄青有些無奈,可惜涵養太好不能拒絕,跟着安鬆淮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就見着紀家大爺、劉敏和紀昀說話了。
劉敏雖是讀書人。但是長得很高大,濃眉大眼十分英氣。聽說紀昀考中了舉人,他挺高興的,還問紀昀考的是什麼題目。他是如何作答的。
紀昀就說:“四書義考的是《孟子》和《中庸》……”卻不願意詳說。
劉敏笑笑,問道:“《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之道,其所以見知聞知者,可得而論歟?《孟子》又言,伊尹樂堯舜之道;《中庸》言,仲尼祖述堯舜,夫伊尹之樂,促尼之祖述。其與知聞知者抑有同異歟?請究其說……是考了這個題吧,你是怎麼破題的呢?”
他竟然已經看過時文了!紀昀只能硬着頭皮回答:“堯、舜之道,既是盛世。孔聖人得之爲辛。”
劉敏皺了皺眉,好像不太滿意,又說:“那堯舜之後的盛世。亦是不差的。難不成只是堯舜之道可取?主考官要是這樣問你,你該如何回答?”
紀昀滿頭大汗,今年鄉試的題目本來就比往常難些,他的學問只在一般,怎麼禁得住兩榜進士這樣的問!只能求饒一般看向旁邊的安鬆淮,安鬆淮自認自己是頂不住劉敏的,轉過頭當沒看到。
紀家大爺更是插不上話。他也只是舉人。
紀昀一雙眼睛轉向陳玄青,樣子可憐。陳玄青本來也是不想幫忙的,見紀昀手足無措地被這個兩榜進士欺負,也嘆了口氣起身,拱手道:“伊尹樂堯舜之道,本心之有德。而窮達同一致也。堯舜之道是聖人都想達成的,不過只是達成大道的方式不一樣罷了,本都是堯舜之道的。”
劉敏有些驚奇,隨即也起身拱手道:“……我看過這篇制藝,敢問閣下是陳玄青嗎?”
他知道今年紀昀秋闈。特地找了北直隸的時文看,十分欣賞陳玄青的那篇制藝,覺得他雖爲第三名,實則才華是不輸於前兩人的。本以爲學問如此好,該是個中年中舉的纔是。
沒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如此清雅的少年,雖然清瘦,個頭卻和他差不多,更顯得高挑了。
陳玄青點點頭,劉敏就如獲至寶:“我拜讀你的制藝,可是十分欣賞的!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他十分高興地搓了搓手,“我看到題的時候想的是另一種破題法,可不如你的精妙!哈哈……你可要好好與我細說,那篇制藝裡我還有些地方不明白的!”
他一個兩榜進士,能這樣禮遇一個舉人,實在不可思議。看劉敏拉着陳玄青說得興起,紀昀悄悄鬆了口氣。要不是今天有陳玄青在,他這個大舅子能讓他脫層皮。
等紀吳氏帶着顧錦朝過來的時候,劉敏還在眉飛色舞地和陳玄青討論。
饒是陳玄青性格沉穩,也被劉敏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幸好看到紀吳氏過來,他才咳嗽一聲退到一邊去,幾人都給紀吳氏行了禮。
紀吳氏笑着問他們在說些什麼,劉敏就拱手道:“……陳家這位公子,制藝實在太好,我看就是明年去參加春闈也是沒有問題的!”
紀吳氏就道:“這是自然,他可是宛平陳家陳三爺的兒子,虎父無犬子。”
劉敏更是驚訝了,他知道陳玄青的姓名還是在時文上看到的,沒想到竟然是陳三爺的兒子……難怪身上穿的是細布直裰,一般的富貴人家都喜歡蜀錦杭綢,卻不知這不顯眼的細布更是舒適貴重。
顧錦朝看了一眼陳玄青,他端起石桌上放的茶杯,低頭飲茶,看也不想看她。
錦朝笑了笑,前世的事從未發生,她對陳玄青也沒有恨意。既然他不想理會自己,那就這般好了,和陳家的人扯上關係實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何況再過一月皇上駕崩,官場會更加動盪。
陳玄青卻似乎感覺到了顧錦朝的目光,他卻不自然地縮了縮,將左手納入袖中。
錦朝覺得有些好笑,他這是怕自己吃了他不成!
她倒是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陳玄青的場景。
那時候紀昀剛剛娶親,她來喝喜酒的時候想親自給紀昀道賀,就偷偷避開了衆人想去大舅的書房裡找他。誰知書房裡不是紀昀,而是一個十分陌生的少年。
顧錦朝見他穿着非富即貴,猜想應該是來吃喜酒的賓客。心裡卻有些害怕,不僅自報了家門,還罵他是登徒子,讓他趕緊出去。陳玄青卻動也沒有動,他靜靜坐在圈椅上,手裡握着書卷,淡淡地看她一眼道:“顧家姑娘若覺得在下是登徒子,儘管喊出聲去吧。”
錦朝還記得自己氣得咬了他的左手,都見血了,他卻一聲不吭。她卻感受到少年手心的微熱,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茶香。她突然就紅了臉,放開他就匆忙逃出了書房。
那道疤一直都在,所以他才如此不自在吧!
紀吳氏和劉敏說了會兒話,眼看着就晌午了。這是要給劉敏接風洗塵的,自然要辦幾桌的酒席。女眷避到東次間去用膳,錦朝卻因正在服孝,不能參加筵席。
紀吳氏早吩咐了,讓人幫她做了一些素齋。大家陸續的來了,錦朝就避開衆人,準備回棲東泮去。
錦朝帶着青蒲出了花廳,走在青石小徑上。突然想起她小的時候到西跨院玩耍,常沿着這條小徑往竹林的方向走,穿過一小片竹林就有個小湖泊,種滿了荷花,從亭榭上俯身就可以摘到蓮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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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恐怕已經摘不到蓮蓬了,也不知道那片小湖泊還在不在。
青蒲也說:“……奴婢記得周圍有一株桂花樹,您常在這兒收了桂花,說要回去做桂花糕和桂花蜜給奴婢嚐嚐,但是從來沒動手做過。”她指了指前面,“在那片女貞後面……”
錦朝也不急着回棲東泮去,便笑笑說:“那我們去摘一些桂花,回去做了桂花蜜吃。”
早秋的桂花已經陸續開了。
夫人死後,大小姐難得放鬆過。青蒲點頭笑笑:“奴婢可想了許多年了!”
做桂花蜜卻也不難,摘半開的桂花洗淨晾乾,放在琉璃瓶中,一層桂花一層糖霜的鋪上醃製。或者用蜂蜜,味道也是極好的。吃湯圓或者是糕點的時候淋上一勺,味道又香又甜。
主僕二人走到桂花樹下,攤開了錦帕摘桂花,大半個時辰才摘了一小捧。錦朝無奈地笑道:“……嚐個鮮就夠了。”她脖子都仰酸了。
青蒲就說:“您這是身體底子差了些,許是最近太操勞的原因……”陪着她一塊兒回棲東泮去。
那邊陳玄青被劉敏灌了許多酒,清秀的臉都浮起紅暈了。他心裡暗自叫苦,果然如紀昀所說,這人酒量奇大,他用的是一盞青白釉冰裂紋小杯,劉敏用的是紅琉璃的小盅,他卻也喝不過他。
紀家大爺見了難免要爲他解圍:“……我看陳七公子好像有些不勝酒力了,不如去外走走醒酒!”讓自己身邊的小廝高常陪他去,陳玄青拱手謝過,跟在小廝後面出了花廳。
安鬆淮見了就有些坐不住,女眷沒和他們一起進膳,他幾次伸長了脖子想往東次間看,也看不見人。心裡貓爪一樣難受,眼看着陳玄青出去了,他也攛掇紀昀:“你也帶我去轉轉,你要是在這裡待下去,保管你大舅子把你灌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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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雙更我卡文了,今天雙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