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濃半跪在地上,小心地把他扶起,在懷裡把他翻過來,纔看到他的腹部插着把匕首。衣服和匕首都已被淋漓地染紅。
“哥?哥……”他小聲地叫,手心裡全是冷汗,抖着摸摸他的頰,小心得像是生怕把他吵醒。“我是小雨,你聽得到麼,哥?”
江漓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呆了,手忙腳亂地要打電話叫救護車。王燁急聲說:“不行,已經流了這麼多血,等不到救護車來了,我們直接上醫院!”
也許是聽到了周圍的響動,沈煙輕滿是汗水痛苦的臉上眉頭皺了起來,低低地呻吟了聲,微微地睜開了眼:“小……雨……”
“噓,別說話了,我們去醫院。來。”像在哄他一樣的輕柔語調,沈雨濃調整了一下姿勢,小心地一使勁,將他打橫抱起來。王燁想伸手接過,被他瞪了眼,只好飛跑着去開車。
後來說起這個場面,江漓說就好像看到了“力拔山兮”的項羽,王燁也笑,說就是他也沒把握能把沈煙輕一把橫抱起來,因爲以沈煙輕的高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抱得起的。以前就算是D高那次救他都只能半拖着他出門,小雨書生還真是真人不露相。說得沈煙輕直翻白眼,沈雨濃就在一邊安靜地笑,最後才解釋了句,那是給急的。
急得六神無主,哪還會去想抱不抱得起來的問題。就算明知最後手臂會廢掉,他也一定會抱。當時的眼裡只有浴血的你,只有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
王燁把車啓動調了個頭,剛打算開進去,就看到沈雨濃抱着人衝了出來,空手的江漓竟然還追不上他,給落在後面。
於是他趕緊又把車頭調回去,江漓從後面趕上來,給他們開了車門,上了車火速開往最近的醫院。
車上王燁拿了條毛巾出來,給沈雨濃壓住傷口。即使這樣,血還是在慢慢滲出來。沈雨濃的手抖得幾乎抓不住毛巾,劇烈地喘息,臉色跟沈煙輕的一樣煞白。江漓見狀,伸了手過來幫他一起壓住,低聲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這麼平穩而肯定的語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慢慢定下心來。沈雨濃擡起頭,對他感激地點點頭。第一次,他覺得這個看起來文弱的江漓也許是他們中最堅強的那個。
“這邊這邊!”護士一迭聲地把他們引到急症室,沈雨濃把人小心地放在病牀上,急症室醫生趕過來把他推到一邊,仔細檢查了情況,吩咐立即準備輸血和手術。
之後的情形,只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沈雨濃死死跟着沈煙輕的牀,不管是在急診室還是被送到手術室,他安靜地等在外面,任誰跟他說話他都不動。王燁和江漓被支來支去地繳費,王燁先交了輸血的錢然後跟着護士去取了血回來纔在手術室外面跟沈雨濃碰上面。沈雨濃看到就他一個,問江漓呢。他指指外面說現金不夠,江漓去取了。
沈雨濃輕輕地點點頭,有些疲倦露出個淡得幾乎看不到的感謝的笑:“多虧有你們在。”
“行了。不用跟我來這套。”王燁揮揮手,拿出支菸,忽然看看禁止吸菸的標語,又放了回去。耙了耙頭髮,在旁邊的位子上一坐,咬牙切齒地念叨:“哪些小兔崽子乾的,給我查出來,一個也別活!”
“算了吧,你讓他們別再來招惹我哥就行。以殺止殺不是解決的辦法。”
“哼!哎,不是我說,通常要誰的那個給人動成這樣了,誰不想着要把動手的碎屍萬段啊?嘿,可我瞅你似乎還挺有愛心,挺能放過人家的啊。”
沈雨濃不是沒聽出他的諷刺,淡淡掃他一眼:“我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從裡面出來,誰我都可以原諒。”
王燁盯着他看了半天,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天真!”
沈雨濃沒理他,把頭轉過去繼續對着手術室的門。他坐了一會兒,又坐不住,慢慢踱到走廊盡頭的門後伸出去的陽臺抽菸。
過了一會兒,手術室突然打開,一個護士匆匆忙忙跑出來喊:“病人家屬,誰是病人家屬?”
“我、我!”沈雨濃連忙站起來。
“你?”護士突然看到一個外國人站在面前,很懷疑地上下打量,眼神裡就透出一個疑問:你從哪裡看起來像是那個病人的家屬啊?
沈雨濃慌了,趕緊跟着用廣東話說:“是,我是的。我是他弟弟。他現在怎樣了?”他們外公外婆是梧州人,從小進進出出聽的都是白話(粵語),所以多的不敢說,簡單的還是應付得來的。
護士忽然聽到他說廣東話,還怔得閃了下神,這時王燁看到情況也跑回來了,一邊幫他作證:“他真的是病人的弟弟,我是他朋友。剛纔跟另一個護士小姐送了血袋進去的。是不是還要我們準備些什麼?”
護士看到王燁,就認識了,點點頭:“嗯,刀拔出來了,但病人失血過多,血袋不夠用。你們誰跟我拿單子再下去買吧。”
王燁點頭正要說“我去吧”,手術室的門又開了,這回出來個醫生,一手的血,倒是說的普通話,衝護士喊:“再加800ml!”
護士爲難地回頭:“我們平時沒儲備這麼多血,我怕下面的不夠了。”
醫生一愣,也有點慌了神,想了想說:“那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讓血站緊急調過來!現在血壓過低,術後用血跟不上,病人一樣很危險。”
“哦。”護士一拉王燁,“跟我走。”
“等等。”沈雨濃叫住那個醫生,“還差多少?用我的!我是他弟弟,我們血型一樣。”
醫生也一樣給這個外國人嚇住,不相信地不住打量他,急得他抓着他的袖子:“是真的,我也是A型,我是他弟弟!我輸血給他,要多少都可以,快快,你們別愣着啊!”
醫生回過神,沉吟了幾秒,示意護士:“先把血袋送上來,再帶他去驗血,好了之後直接帶進來。”說完對沈雨濃點點頭,“現在手術快動完了,還算順利。病人體質不錯,你們不用着急。”說完才轉身進去。
護士帶着兩個人下去,邊走邊對沈雨濃說:“不過是輸個血,不會很痛的。”
“我不怕痛啊。”沈雨濃愣愣地答。
“那你哭什麼?”護士瞟他一眼,“周醫生都說手術順利,你們不用擔心啦。”
沈雨濃怔住,呆呆地接過王燁遞來的紙巾,才發現自己滿臉的淚。王燁拍拍他的肩,對護士認真地說:“他真是他弟弟。”
護士又忍不住看沈雨濃,不知怎麼臉紅起來,“哦”了聲。
連她都看出來了,沈雨濃的淚水是在反覆對他們說着“我是他弟弟”時滑下眼眶的。
我是他弟弟。真的。
透明的管子連接着兩支手臂,深紅濃稠的液體緩緩地從這一頭流向那一頭。
沈煙輕的麻藥還沒退,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連嘴脣都毫無血色。沈雨濃一直側着頭看着,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滾下來。兩張病牀捱得近,他的手輕輕握着沈煙輕的,彷彿此刻就已經站在天崩地裂之前。
哥,我們現在真正的血脈相連了,再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對不對?
護士推開門,正看到自稱是病人弟弟的那個年輕的外國人腰彎得很低,貼在病人耳邊低聲說着話。那個姿勢,是如此親密,她不由不好意思了一下,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雨濃也看到了她,站直了身,對她和善地笑笑:“要給他換藥麼?”
“呃,是。不過如果你有事,我就待會兒再來。”
“不,不用。我已經說完了。”
“呃,病人還沒清醒,這麼說話他未必聽得到吧?”護士怕他不瞭解麻醉過後病人卻沒甦醒的事並不是不可能的,趕緊解釋。“如果很重要,又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爲轉達。”她知道這個男孩子要出國了,所以這兩天一直陪在他哥哥身邊,寸步也沒離開過。現在這個樣子,外面又站着兩個外國人,大概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吧。她同情又遺憾。這幾天看慣了兩個帥哥的畫面,才知道賞心悅目這個詞的真義何在。(星煬:這就是耽美的精髓啊~~~~~遠目~~~~~~)
沈弟弟不僅長得帥,而且很有禮貌,家教非常好,負責的護士沒有不喜歡的。你看就這麼笑一笑,就感覺一顆心都要飛出來。
“謝謝。”沈雨濃對她笑笑,看着沈煙輕平靜的睡顏輕輕地說,“不過我知道他聽到了。我說的話他都能聽到。”說完又握了握一直包在掌中的手,才把它小心地放進被子裡。
看護士把托盤在一邊放好等待,他最後說:“我媽媽不在國內,她那邊的通信不太好,我們也一直沒敢通知她,怕她擔心。還好現在危險期也過了。我們還有些朋友會經常過來看看,可是人家也有工作,我們家裡也沒什麼人在這邊了,所以還是要麻煩你們多照看他一下。住院費和藥費我都已經交好了,還有這個,”說着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有些靦腆地遞過去,“不好意思,我不太懂這個,也不知道多少才合適,但還請……”
“不不不,不用不用。”護士紅着臉趕緊推卻,“這是我們的工作本分,你不用……哎呀,真的不用。”一直把他的手和那個信封推回去。看他有些尷尬的樣子,豪爽的護士小姐叉着腰:“你別聽外面的瞎傳,我們還不至於這麼沒人性。難道你以爲我們沒收到紅包就會虐待你哥?”沈雨濃趕緊搖頭,“你算是走運了,是塞給我,要是塞到周醫生那裡,不把你罵個狗血淋頭不算完。不過你還真是不懂瞎來呢,只見過手術前塞紅包給醫生的,還沒見誰開完刀了塞給護士的,哈哈哈,你這洋鼻子小孩真是好玩!”
因爲長相和好脾氣而被護士們放肆地亂取了綽號的“洋鼻子小孩”被數落得臉紅通通的,只好把錢收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那、那就麻煩你們了。我走了。”
“嗯。過兩天他應該能醒過來了,你到時候可以給他打電話。”護士姐姐笑眯眯地對他揮手告別。
沈雨濃低頭笑笑,小聲地說了句:“他說過我走了之後就不接我電話的。”聲音很低,護士也沒聽到。
走到門邊,他想想,還是回頭又看了一眼。護士正掀開被子,把沈煙輕腹部的紗布解開,就聽到他的聲音輕輕地傳來:“我很快就回來。”
你醒了,我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