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步兵團。
第一營第三連前沿指揮所。
連長孟煩了舉着手中的望遠鏡看向了遠處正處於忙碌狀態下的小鬼子們。
他的指揮所設置的非常靠前，距離第一線陣地僅有不到三百米。
對於此時的戰場而言。
三百米的直線距離、小鬼子想要打上來，也至少需要翻閱兩座小山頭。
居高臨下的他，對於當前的防禦陣地能夠保持一覽無遺。
“偉豪，你猜猜小鬼子拖了多少具屍體？”
一旁的警衛員眼珠子轉動了一番，試探性的回答道：“二十具？”
“足足三十七具。”孟煩了咧嘴露出了自己的大牙：“我剛纔可是挨個數着呢，整整三十七具。”
他舉起手中的望遠鏡，像是在打發時間一般，再度看向了遠處的日軍陣地方向。
“連長，讓我也看看唄。”
“去去去，你看什麼，你個新兵蛋子，你偷跑出來參軍你爹知道了不得找過來把你打死的，你狗日的還是個獨生子。”
郝偉豪說：“連長，你可是收了我大洋的，你要是說出去，警衛連那邊肯定也要找你麻煩，咱倆現在是一個繩子上的螞蚱。”
“到底是上過幾天學的，就嘴皮子行，槍你狗日的都打不準。”孟煩了一遍嘟囔着一邊將手中的望遠鏡遞給了一旁的警衛員，耐心教導着：“這東西叫調節按鈕，用這個看遠近、看這裡，對準日本人的陣地就行了。”
正當兩人搗鼓着望遠鏡的同時。
炮彈的破空聲忽然響起。
孟煩了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迫擊炮陣地方向。
一顆顆的迫擊炮炮彈帶着刺耳的尖嘯聲落入到了小鬼子的戰壕之中。
轟隆、轟隆。
爆炸聲接連不斷的響起，孟煩了當即大吼一聲：“進洞了，準備防炮！”
“連長，有個小鬼子被崩飛出去了，就好像是狗腸子。”郝偉豪戀戀不捨的將手中的望遠鏡交給了一旁的孟煩了。
“老子知道！全體進洞防炮，各排留下觀察哨！”
和自己的警衛員躲進了防炮洞之中後，孟煩了出聲抱怨道：“迫擊炮連的這幫孫子，打炮之前也不招呼一聲，腦袋是不是讓他孃的驢踢了。”
說完之後，孟煩了就開始了自己的計數：“.三十九..四十。”
轟隆、轟隆。
炮聲響起。
前後不到一分鐘。
小鬼子的報復式炮擊就已經到來。
零零碎碎雖然不會造成較大的威脅。
但是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他們只能夠蜷縮在防炮洞之中，等小鬼子報復結束。
孟煩了在營部開會的時候，清晰的記得營長當時跟他說過。
小鬼子的炮兵並未集中使用，而是進行分散式的部署。
雖然無法發揮出炮兵集中之後的火力優勢。
但給己方的反炮兵工作帶來了一定程度的麻煩。
郝偉豪蜷縮在洞中，好奇問到：“連長，這炮連到底是想幹嘛？”
“誰知道他們，一羣瘋子，沒事就喜歡打兩炮，等炮停了之後咱們再去看看。”
“迫擊炮好像炸不死幾個人的吧？”
“那肯定，打的準還好，打不準的話也就是聽個響動。”
十幾分鍾過去之後，炮火聲停歇下來，天色漸漸昏暗。
大山之中，即便是黃昏、可見度也降低了不少。
依照以往的作戰經驗，小鬼子和他們會默契的進入到休整狀態之中。
“開飯咧~！”
“開飯咧，熱騰騰的大菜包子..還有小米粥。”
“飯盒都拿出來..”
隨着炊事班衆人擡着行軍鍋走進戰壕之中。
戰士門頗爲興奮的按照順序邁步上前。
“孟連長、營長通知讓您去連部開會。”
“知道了。”
簡單的塞了幾口晚飯，交代了一排長几句之後，孟煩了便動身前往了營部。
一個小時後。
當孟煩了回來的時候，不少的戰士們已經開始找好了舒服的位置，蓋上了自己的被子。
他們倚靠在一起。
互相分享着爲數不多的熱量。
各班的哨兵們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之上，細細聽着黑夜之中傳來的些許聲響。
孟煩了沉默着倚靠在戰壕之中，一旁的郝偉豪好奇的問道：“連長，不叫排長們開會嗎？”
“明天一早再開會也不遲，都睡着了，這時候通知他們，估計誰都睡不好。”
次日，天亮。
炊事班的戰士門擡着行軍鍋走進了九連的戰壕之中。
“吃飯、吃飯了！”
“熱騰騰的大肉包子，一人一個別多拿、多拿了其他弟兄就沒了，菜包子一人兩個，不夠炊事班還有。”
肉餃子、大肉包。紅燒肉，小米粥。
這勉強算是晉軍的傳統。
更是楚雲飛麾下的規矩。
大戰之前，戰士們基本上都能夠吃上一頓肉食。
一衆戰士們爭搶着從炊事班弟兄們的手中接過肉包子、菜包子。
“孃的，別他孃的擠，等進攻的時候你們還要老子的機槍掩護呢！”
“好你個狗日的，弟兄們不進攻，你的輕機槍連開火的機會都沒有！”
“哈哈哈哈！”
戰士們鬨笑一堂。
伴隨着趙鵬程的一聲-——楚長官到。
一衆戰士們面面相覷，雙目之中滿是震驚神色。
“楚長官來了？”
“哪個楚長官？”
“該不會真是總座吧？”
孟煩了此時也是一臉的懵逼。
他急忙帶着自己的警衛員迎向九團團長的方向。
爲首的，是他此前從未見過的長官。
毛呢，兩顆金星，身姿高大，英武非凡。
“你們連長呢？”
孟煩了聽到聲音之後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報告官長，第九團，三營第九連連長孟煩了報到。”
“你就是孟煩了？”楚雲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這位“熟人。”
“回官長的話，是。”
楚雲飛我微微點頭，轉而看向了一旁的戰士們：“弟兄們辛苦了。”
他親暱的拍了拍這些戰士們的肩膀，邁步走向了觀察哨的方向。
趙鵬程心領神會的將掛在自己胸前的望遠鏡遞上前去。
楚雲飛舉起望遠鏡的第一時間就將自己的意識沉浸在了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之中。
簡單的觀察了一下敵軍的狀況之後，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孟煩了。
“作戰任務下發了嗎？”
孟煩了實話實說：“報告官長，沒有。”
“噢？”楚雲飛眉頭一挑：“有想法？”
“沒有，只是想等戰士們吃完飯之後再把任務下發下去。”
楚雲飛點了點頭。
任務什麼時候下發都無所謂。
畢竟距離進攻發起的時間還早。
不然他不會跑到最前沿的陣地上視察和鼓勵士氣。
“我聽說你也是學生兵？”
“是。”
“好好幹，能升到連長這個位置就說明你是有兩把刷子的。”
楚雲飛側頭看向了身後的龔玉鑫：“打完這仗之後把他送去軍官訓練團，我來教他怎麼打仗。”
“是！”
楚雲飛轉身離開之後。
龔玉鑫偷偷的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示意一下孟煩了。
而後跟在了楚雲飛的身後離開了前沿陣地。
孟煩了身邊的郝偉豪震驚無比。
他拉了拉依舊站在原地的孟煩了：“連長，沒做夢吧，你這是不是要升官了？”
“不知道。”孟煩了的神情有些恍惚。
九連之中爲數不多的老兵也邁步走了過來：“恭喜連長即將高升啊”
“連長、搞包煙抽抽啊。”
“就是啊，你這都要升官了。”
孟煩了將懷中的光華牌香菸交了出去：“就這麼多了，拿去抽吧。”
“宋班長，總座這是啥意思啊，軍官訓練團又是什麼？”孟煩了的語氣之中帶着恭敬。
名爲宋大虎的一班長是整個臉的老資歷。
是老358團的出身的新兵，知道的東西要比其他的老百姓們要多得多。
此前負傷之後沒有跟隨出晉作戰，否則現如今再不濟也是個連長。
被分到最多香菸的宋大虎邁步走到了孟煩了的面前：“連長，你之前不是在北平讀過書嗎？”
“嗯。”
“你學歷應該挺高的？”宋大虎眼神之中透露出精光，彷彿已經猜到了孟煩了的身份。
“是，大學生”
“那就沒錯了，楚長官用人有個規律”宋大虎見周圍人都圍攏了過來，他示意衆人壓低身形。
“第一個就是山西人、尤其是五臺人，只要你表現的好，哪怕你是個大老粗，楚長官也會培養你，這個就不多說了。”
“其次是黃埔軍官，這個你們也都明白，畢竟咱們楚長官就是黃埔出身、愛用自己的同學也正常。”
“然後就是作戰勇猛者，臨機應變迅速者、以及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兵。”
宋大虎接過了孟煩了遞過去的洋火，點燃了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補充道。
“知道咱們團長是怎麼當上團長的嗎？”
衆人面面相覷，均是一臉疑惑的搖了搖頭。
“我跟你們說，真不是我吹牛，這件事很多老兵都知道，沁縣圍殲戰，你們都清楚把？”宋大虎環視了一圈，見衆人均是點了點頭，他接着就補充道。
“沁縣圍殲戰打到一半，阪田聯隊的聯隊長阪田是個不簡單的角色，當時錢長官麾下頭號悍將邊富成邊長官率部打了三次都沒能夠攻下來，小鬼子的援軍又從南關鎮方向開進，眼瞅着就要支援過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
宋大虎邁了個關子，深吸了一口手上的香菸吞雲吐霧。
“大虎，你狗日的快點說啊。”
“就是就是，一班長你他孃的賣什麼關子呢？”
宋大虎嘿嘿一笑：“老子就是沁縣圍殲戰負的傷，這事我還真清楚，那時候咱們的團長只是個步兵連連長、一個連打垮了小鬼子的夜襲，追着小鬼子的援軍追出去了幾十裡。”
他頓了頓，接着繪聲繪色的描述着當日的大戰，不過他也是道聽途說，所以敘述的並不詳細。
“一個連，多少人？就是大連，一個連也就兩百號人，追着三千號人打。”
“就是因爲這件事、咱們團長入了楚長官的法眼，楚長官更是感慨：南關鎮前膽氣生，嚇退日寇三千兵。
咱團長當時還登了報，被譽爲英雄連長。
戰後，咱們團長直接被楚長官提拔到了總部擔任實習參謀。
我記得跟的是張副參座，然後就到咱們團來當副團長。
後來周團長去了五團之後，他就成了團長，換句話說，這團長的位置就是給咱團長留的。”
“原來如此。”孟煩了回過神來，接着問到：“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也就槍法好一些，比咱們團長豈不是差遠了。”
“連長你不是受到過高等教育麼，你們這樣的學生兵是長官最喜歡的。
接受過教育，學習新的東西快。
我記得有不少的學生兵培養之後都進入到了各級指揮部擔任副參謀長、作戰參謀之類的。”
宋大虎感慨道：“但凡老子識字會寫自己名字，咱現在最起碼也是個排長了。”
“去你丫的。”
“你宋大虎扁擔倒地上都不知道是個一字，你還想當排長。”
有老兵起鬨：“連長你槍法還好，能打仗、保不齊以後也是個軍事主官，黃長官那邊還有不少團長的位置，我看連長你後面肯定能當上團長。”
孟煩了嘴角微微上揚：“當真？”
“騙你我不是人生的。”老兵眉頭一挑，強調道。
“行了，行了，都散了，偉豪，去把排長們都叫過來，要分派作戰任務了。”
“是！”
要打仗了。
戰士們迅速進入到了戰備狀態，息了繼續玩鬧的心思。
戰爭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戰術們檢查槍械、彈藥、做足了進攻的準備。
孟煩了指了指並不遠處的山頭：“我們的任務就是作爲主力攻下這處日軍防禦陣地，根據此前的偵查結果來看的話，正南方向的三個機槍陣地現如今已經被炮擊清理掉了。”
“我們主要從正南方向發起進攻，上去的路一共就兩條，基本上被小鬼子的機槍封鎖，這仗不好打，你們也都清楚。
斷斷續續的炮火準備已經持續了許久。
小鬼子明面上的防禦陣地已經被摧毀了一些。
在進攻發起之前，重炮團會進行一輪火力覆蓋，老趙他們迫擊炮連也會進行延誤掩護，直射火炮也會被推到咱們現在的陣地上面進行直射掩護。”
“一排、你們打左邊、二排，你們打右邊，三排留作預備隊。”
“注意：小心小鬼子的狙擊手，各排的精確射手要找好自己的射擊陣地，機槍手務必做好壓制，尤其是注意咱們自己人的炮彈，這幫狗孃養的真打上頭的時候可能顧不得咱們，誰也不知道小鬼子後面還有多少的部隊。”
“我們的目標就是打上去，站住這裡，爲七連、八連的後續進攻做好掩護，將戰線繼續向前推進，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就到了總攻發起之前的最後十分鐘。
山地地形作戰。
作爲進攻方的傷亡絕不會小。
更不用說是戰略態勢之中相對劣勢的中國軍隊。
即便楚雲飛麾下最爲精銳的三個主力步兵團在武鄉、遼縣圍殲第一百一十四師團的時候，也出現了大量的傷亡。
娘子關地區自然更不用說。
此前保衛山西的娘子關大戰，在守軍部隊缺乏大量重武器火力的情況下。
都能和二十師團這樣的常設師團鏖戰。
楚雲飛認爲，其中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功勞是因爲地利。
現如今的他，不需要爭分奪秒搶時間的殲滅這羣小鬼子。
如何在達成進攻目標的同時練兵，纔是楚雲飛當下最想要做，且迫切需要進行實踐的事情。
第九步兵團指揮所之中。
楚雲飛嚼着趙鵬程遞過來的蘿蔔乾，目光看向了手上的這份作戰地圖。
地圖是第九步兵團偵查連手繪而成，對於龔玉鑫本人指揮作戰的話。
確實很有用。
日軍的主要防線位置也基本上標註了七七八八。
龔玉鑫遞過來了一杯熱水，楚雲飛拿起之後接着出聲道：“你的這份地圖繪製的確實不錯，看一眼，距離總攻發起還有多長時間？”
“距離總攻發起還有二十七分鐘，七分鐘後是炮火準備時間。”
楚雲飛點了點頭，喝上了一口熱水：“不知道你的九連到底能打成個什麼樣子。”
“孟連長的槍法很好，作戰其來也勇猛，最爲重要的是喜歡動腦子，愛動腦子的指揮官打起仗來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楚雲飛微笑着點頭：“不錯，我喜歡聰明人，這樣的聰明人知道怎麼有效減少己方的傷亡情況。”
三維立體作戰地圖之中。
準備進攻的部隊已經開始集結。
至於日軍方面，第一百零九師團長的防線兵力進行了一些加強，但不多。
這羣小鬼子似乎將自己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作戰兵力都部署在了最前沿的位置，這種打法，楚雲飛見過的不多。
小鬼子們到底怎麼想，也只有打過了之後才知道。
當時間來到了上午九點三十五分。
炮三十團的重炮開始了憤怒的嘶吼。
一顆顆105毫米炮彈迅速出膛，砸向了九連正面的日軍防禦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