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坐在衙門裡屬於自己的官署內，端着茶杯，一邊用茶蓋輕撥茶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坐在下手位置的江凡。
鐵牛安安靜靜的站在江凡的身後，完美的扮演着保鏢的角色。
九品強者，放眼整個大周，乃至於整個世界，都是絕對的高手。
在河陽城內，當然足以保證江凡的安全。
只要別有宗師強者要對江凡動手就可以了……
其實從江凡進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
但顧言之還沒有主動和江凡說過哪怕一句話。
他知道江凡是來述職的，所有的手續和流程其實都已經走完。
只要他再對江凡勉勵幾句，那麼禮節上的東西也就算是全部完成。
然後江凡這位大周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城尉，便可以走馬上任了。
按照正常流程來講，顧言之再怎麼心裡不滿，表面上也總要保持起碼的平和。
可一想到江凡能夠擔任城尉的原因，尤其是武王府在這其中突然發力，並且態度無比強硬的讓他這位一城之守都沒有任何插言的餘地，顧言之就心潮起伏，難以平靜。
爲官二十載，那絕對是他最狼狽、也最沒有顏面的一刻。
武王府幾乎可以算是把他的整張臉都扒了下來，無比蠻橫、毫不講理的直接抽了他兩巴掌後，還讓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圖。
因爲他是臣子，對方卻是皇親。
當理由簡單到了堪稱粗暴的程度時，往往也就意味着無力轉圜、沒法周旋。
顧言之知道，這是武王府在藉機展現力量，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告訴他，臣子再怎麼受皇帝的信任，也終究只是臣子。
而皇親再怎麼被皇帝懷疑，也仍然還是皇親。
道理他都懂，卻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心甘情願的去接受，所以他決定給江凡一個下馬威。
只是目前來看，這個下馬威的效果並不好。
或者說……很差。
儘管被晾了整整一柱香的時間，但在江凡的臉上，他卻始終沒有看到任何焦躁的情緒流出。
這個年輕人似乎有着完全和年齡不相稱的沉穩，讓顧言之甚至產生了某種錯覺，彷彿對方能夠就這麼始終一言不發的坐着，直到地老天荒。
很厲害……
絕對不是外面盛傳的僅僅詩才無雙那麼簡單！
默默的在心裡下了一個評價，顧言之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開口道：“江城尉今日履新，本官甚是高興。咱們河陽城是北地第一大城，上一任城尉老邁年高，告病已久，這治安之責，其實一直都肩負在本官的身上。”
“但本官政務繁忙，平日裡確實很難專門抽出時間，去打理治安之事，以至於讓河陽的治安日趨敗壞，這是本官的責任。幸好，聖明不過陛下，及時委派了江城尉來協助本官，接下來這河陽的治安，本官可就交給江城尉了。”
一番話合情合理，也很是得體。
再加上溫和的語氣，讓人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並且還把潛意思表達的非常清楚。
一，就算是武王府親自出面，給你要的這個官，你也依舊是本官的下屬，所以你是來‘協助’本官的！主次關係要搞清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二，河陽的治安並不好，既然你是城尉，那就要肩負這個責任，把河陽的治安搞起來。如果做不到，那本官是要治罪的。
這官場的藝術，很多時候就體現在說話上。
虛虛實實，話不說透，能領會的人，或許便可以搏一個錦繡前程，領會不了的人，則往往會死的很慘。
偏偏，江凡就屬於那種領會不了的人。
讓一個大學應屆畢業生去領會這種官場的說話藝術，也確實太過難爲。
所以江凡僅僅是從發呆中被顧言之驚醒，本身卻根本沒聽出來，顧言之真正想要說的，到底是什麼。
沒錯，方纔江凡之所以能泰然自若的面對顧言之有意的冷落，完全是因爲他心思並不在這官署內。
當進入官署後，隨着顧言之一言不發，江凡也就沒再多費心思，而是在腦海中思索起沈夢的問題。
想着具體應該找個什麼樣的機會，去和沈夢把一切都攤開來說清楚。
至於顧言之……在江凡的眼裡，比一個npc也沒好到哪去。
如果是在他自己的那個世界，能被一位市長接見的話，江凡或許還真有可能緊張到無法自處。
但在這個異界，想要讓江凡對這些異界裡的所謂大人物產生敬畏之心，真的太難……
他根本還沒來得及培養出具體的概念。
因此被顧言之這一番話驚醒後，江凡只是裝模作樣的欠身說道：“城守大人教訓的是，小子年少氣盛，又是初次爲官，日後肯定會有諸多不對之處，還望到時候城守大人能不要計較。”
回話不卑不吭，江凡也沒有任何別的意思，確實是從來沒當過官，連見過的當官的，都少之又少。
所以自然不存在所謂的照虎畫貓，官場上該有的那些潛規則，他也一概不通。
既然如此，便總要提前打個預防針。
更何況，他和顧言之之間，肯定不可能和平相處，那麼太過虛僞的話術，當然也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從根本上來講，江凡還是有一些書生意氣的，在某些情況下，他更喜歡直來直去。
可這些話聽在顧言之的耳朵裡，卻是讓顧言之悚然而驚！
什麼意思？！
當面直接挑釁？
我都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你就算爲了維繫表面關係，也至少要先服一下軟吧？
畢竟我纔是上官啊？！
顧言之根本沒想到江凡是沒聽懂。
在顧言之看來，一個詩才無雙，又沉穩的可怕的年輕人，還被武王府推到了這個位置上，怎麼可能對於官場之道絲毫不懂？
更別提之前對林家土地的謀取，就是因爲江凡的出現而暫時失敗！
儘管今天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江凡，但實際上江凡卻早已經在顧言之的腦海中，有了一個頗爲具體的形象！
這個年輕人……果然厲害！非同一般！
顧言之心裡這麼想着，表面上卻給了江凡一個溫和的鼓勵笑容。
然後……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