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多人都說,大丈夫馬革裹屍,當如是也。
可生死之間有大恐懼,自古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真的要讓人在面臨死亡時,不起任何驚恐的情緒,哪怕是那些一心求死者,怕是都做不到的。
這些兵卒本就不是什麼百戰之師,在戰場上,都沒辦法置生死於度外,更何況還是現在,已經決定了撤退,所有兵卒想的全都是回到了駐地之後,要怎麼犒勞自己。
在如此情況之下,讓他們去直面死亡,顯然超出了幾乎所有人的承受範圍。
蘇小暖站在城牆上,看着下方頃刻間便跪倒了一片的劉氏私軍,回頭下令道:“去打開城門,讓那些投降的兵卒扔掉武器,按照順序出城。有敢妄動的,直接射殺。”
“是!”
立時有人答應了一聲,然後便帶着人下了城牆。
“提前疏散整個寧安縣城的百姓,然後佈置火種,引誘撤退的劉氏私軍入城,再來一手甕中捉鱉的戲碼,小暖……我怎麼覺得,你和以前相比,有了不小的變化呢?”
林鐵牛出現在了蘇小暖的身旁,開口說道。
從出了河陽開始,林鐵牛並沒有一直跟隨在撤退的劉氏私軍後面,而是把追蹤的任務,交給了其他族人,自己卻輕騎突進,很快超過了劉氏私軍後,聯絡上了蘇小暖。
把江凡的想法和蘇小暖簡單的說了下後,蘇小暖研究了一會兒漢東郡的地圖,沒怎麼耗費時間,就把阻截地點,定在了寧安縣!
一開始鐵牛並不清楚蘇小暖打算怎麼做。
游擊隊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全部集合起來。
而且就算把游擊隊的全都集合在一起,面對着撤退的劉氏私軍,人數上也依舊處於絕對的劣勢。
又沒有足夠的槍械,若是發生了正面衝突,游擊隊怕是會損失慘重。
但跟在蘇小暖的身後,親眼看着蘇小暖帶領游擊隊,沒怎麼費力氣的便奪取了寧安縣。
緊接着又開始以武力相逼,要求寧安縣內所有百姓,全部撤離出城。
在遇到了百姓的反對和抗拒後,更是毫不猶豫的便開始下達屠殺的命令,以絕對的血腥和殘忍,逼迫着百姓們不得不撤離了寧安縣。
那時候,鐵牛便忽然覺得,蘇小暖有些陌生。
因爲以往的蘇小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屠殺百姓的事情來。
“因爲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決定去做一些事情。”
蘇小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有些含糊的說道。
鐵牛沒有聽懂,很是疑惑的看向了蘇小暖。
“鐵牛,你覺得,少爺是一個怎樣的人?”
“少爺?額……我說不上來,但,少爺肯定是一個好人,而且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難不住少爺。只要跟在少爺的身後,我就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帆風順的。”
鐵牛撓頭說道。
“是啊,少爺是一個好人,從他頒佈的政策上就能夠看得出來,包括對河陽城的一系列改變,都是在爲了讓所有人過得更好。但是鐵牛,好人……是沒辦法坐穩這個天下的。”
蘇小暖眯了眯眼,接着說道:“光明總是和黑暗對立,這個世界不可能盡是光明,也不可能盡是黑暗。不誇張的講,光明和黑暗是伴生的關係,所以少爺的身邊,需要有人去做那些陰司的事情。”
“游擊隊可以把百姓當作兄弟姐妹,但那是爲了達到戰略上的目標,歸根結底,百姓只是爭奪天下的工具。既然咱們現在走上了這條道路,就再沒有回頭的可能。一切爲了勝利,一切爲了達到最終的目標,便總要犧牲許多東西。”
“少爺站在光明之中,指引我們前進,他是所有人的信仰,所以少爺不能沾染上任何的陰暗。可是鐵牛,戰爭的道路上不可能盡是光明,總要有人去做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
“之前去攔截劉氏的輜重隊時,我明白了這個道理,想通之後我便決定,少爺不方便去做的事,我替少爺做!那些血腥和陰暗的殺戮,我來替少爺完成!你知道嗎鐵牛,攔截劉氏的輜重隊時,我已經坑殺了劉氏上萬降卒!所以現在殺幾個百姓,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蘇小暖深吸了口氣,臉上浮現起了一絲安慰的笑容,繼續說道:“我知道那些百姓們是無辜的,每次一有戰爭,最苦的總是他們。可這偏偏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少爺說過,任何的變革過程,都要經歷陣痛,都要有人犧牲。所以……只能說他們運氣不好吧。”
林鐵牛不由張大了嘴巴。
蘇小暖顯然是感覺憋悶,這纔會和他說這麼多。
只不過鐵牛確實沒有想到,蘇小暖之所以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原因竟然是這個。
但仔細想想,鐵牛又不得不承認,如果是他處於蘇小暖這樣的位置上,到了那個程度,必須要去拿主意的時候,他怕是也會做出和蘇小暖一摸一樣的選擇。
即便這樣的選擇,已經違背了本心。
“我懂了,可我總覺得,如果少爺知道的話,或許他能有更好的辦法去解決。”
鐵牛開口說道。
“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但問題是,鐵牛,我們不能把所有的麻煩,都扔給少爺。我們跟在少爺的身邊,應該成爲他的左膀右臂,而不是累贅。少爺一直希望大小姐能夠適應政務,因爲少爺希望,一旦真的奪取了天下,那麼登上帝位的,不是少爺自己,而是大小姐。”
“還記得少爺講過的那位名叫武則天的女皇帝的故事嗎?即便後來大小姐明確表示,她對政務沒有任何興趣,少爺也始終沒有放棄,而是又給大小姐講了一個叫英吉利的國家的故事。”
“少爺說那個名叫英吉利的國家,政體和我們完全不同,皇室只是國家的象徵,而他們的皇帝,是一個名叫伊麗莎白的女王。實際上治理國家的人,卻是首相和內閣。也就是咱們這裡的宰相以及諸位閣老。”
“我相信,少爺最終的目地,怕就是如此的。而你、我、我們,不能讓少爺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些。哪怕我們的做法或許更加笨拙,沒有少爺的做法有效,我們也必須去做。”
蘇小暖認真說道。
鐵牛眨了眨眼睛,仔細想了想後,鄭重點頭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