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喝了那麼點酒,項少南竟然整整睡了一下午,酉時二刻纔起來,腦袋依舊覺得有些昏沉沉的。像他這樣的狀態趕路彷彿並不是什麼好事。
白氏見兒子如此,便嗔怪弟弟白顯不該給他灌那麼多的酒。
少南擺擺手說:“算了,這都是我自尋的,怪不得別人。”
白氏便讓青竹給他做點酸湯醒醒酒。
青竹依言做了一碗酸筍豆筋湯,正好前些天永林家送了半罐蜂蜜來,青竹又給泡了蜂蜜茶。
兩樣送到少南跟前,他倒喝了半碗湯,又喝了些蜂蜜茶。
青竹道:“你酒量小跟着逞什麼能呢,這下好了吧。你也別睡了,起來活動一下吧。當心宿醉更難受。”
青竹見少南帶回來的那口黑箱子正放在牀下,便拖了出來,掀開一看,只見裝了一箱子的東西,還是有些亂七八糟的,皺了皺眉,二話不說就替他整理了一回。
“真是的,還不知如何整理箱子,一股腦的亂放,規劃好了也能多放幾件東西。”
青竹正收拾着,少南卻一隻手伸來阻止了青竹的動作:“先別急着弄它,我有個好東西要給你。”說着便將掌心打開,青竹瞧了一眼卻見是對銀質的耳墜子,墜子不大,兩朵玫瑰花樣式,看上去倒還小巧。
青竹從他手心裡拿過,說道:“買這個做什麼,不如將錢省着點兒花,爲了給你湊錢讀書,家裡也快露出短來了。”
少南卻道:“東西小,不值幾個錢。是在城裡的鋪子現給你買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青竹便想起初三那日他突然問自己需不需要什麼東西,她並沒要他幫忙買什麼,哪知卻給她帶了這個回來。青竹想只怕現在她也戴不出去。只好都放起來吧。
青竹繼續替他整理東西,一面說道:“三番兩次的送我東西,你明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這些。”他送的東西,青竹都還收着呢,也一直沒有戴出來,或是告訴別人。
少南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沉吟片刻方道:“我知道你還是想離開這個家吧。”
青竹道:“初衷未改,所以我想我們之間不該再有過多的牽絆。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的情,錢能還,人情卻不好還。”
“我並不是要你償還什麼。這些都是心甘情願送的,是我的一片心意,不是人情往來。也不是應酬。”少南靜靜的說着,他想將自己的心意傳遞給她,卻不知她到底能不能領會。就如以前他說的那樣,他從來不會去勉強她。項家也不是一座囚籠,來去都是她的自由。
青竹聽完他這一番話。愣了一下,繼續埋頭整理東西。白氏一頭走了進來,給了少南兩個荷包,還有一個小布袋子,裡面裝的都是零碎的銀子和十幾串銅錢,總共湊了三十兩給少南。見青竹正幫少南整理東西。倒也沒說什麼。
白氏道:“下午的時候你大哥已經替你僱好車子了,明天什麼時候出發都行。此次又是你一人,更得要多小心。”
少南聽一句應一句。
青竹已經替他收拾好了東西。見沒什麼事,收拾了碗筷就出去了。白氏還在跟前和少南訓話,少南整個心思都跑到青竹那裡去了,心想真該死,纔開了個頭。就被這樣打斷了。接下來的話纔是重點,他卻一句還沒說出口。
白氏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大一篇。少南聽得有些不耐煩,末了,白氏又道:“你去你爹跟前算是道個別吧。”
少南心想也很該過去說幾話,還有大嫂那裡也該去打個招呼。
青竹回到房裡,將那對耳墜子收了起來。解開她放東西的那個包袱,項少南送給她的東西都放在一處。她一次也沒用過。杏核串的手串、桃木梳、銀耳墜。三樣青竹都拿一張手絹給包好了,掖在了包袱裡。
藉着燈火,還得繼續做針線。這幾年下來,她也縫過不少的東西,如今剪裁縫紉、簡單的刺繡都會了。青竹打算先做一套小夾襖給小吉祥,樣式都裁剪好了,還是翠枝幫忙裁剪的,如今只等縫製。
翻尋笸籮時,翻到了那隻已經做完了的荷包。大紅的緞面,一面用黑線繡着一句詩詞,一面卻只繡了個“福”字。如今只要將準備好的一條絲帶穿過去就能用了。
才穿過了一頭聽見有人敲門,青竹忙放下了,開了門卻見是少南站在門外。
“那個,我能進去麼?”少南摸了摸鼻子。
“當然可以。”雖然青竹不知道這麼晚他找自己做什麼。
狹小的屋子,小小的竹牀上青竹擺了許多東西在上面,都還沒來得及收拾整理。靠牆的一個角落裡放着張高几,上面一盞微弱的小油燈,一些小蟲子,小蛾子正圍着燈火飛來飛去。可能是因爲屋子本來逼仄的關係,竟然還覺得比較明亮。
青竹趕緊收拾了一下,除了牀似乎也沒別處可坐。少南倒大大方方的在牀沿上坐下了,他對青竹道:“你也坐吧。”
青竹依言,坐在另一個角落裡,兩人像是背靠背的位置。
“才我爹說了,說等我回來我們就圓房。”
夜色寧靜,只外面偶爾傳來幾聲蛙鳴,然後少南的這句話卻猶如當頭棒喝,青竹身子一個激靈,目光落到了那搖曳不定的燈火上,幽幽的說道:“果然這就是我的歸宿嗎?”她癡癡的看那些圍繞着光亮的蛾子們,心想連這些小東西也知道與命搏,爲何她卻做不到呢,就算是飛蛾撲火,她也達不到嗎?
聽着青竹有些幽怨的嘆息聲,少南的心情更添了幾分凝重,呆呆的說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倒一點都沒變,還是排斥這裡嗎?還是在想着離開?”
青竹的目光從燈火移開,望着角落裡的一片陰影處道:“我只是不喜歡自己的命運被人安排而已。更何況你也不情願,心想離開對我們都好。”
少南沉默了一陣子,終於伸出手去捉過了青竹放在膝蓋上有些不安的手,緊緊的攥住了,感覺她手心裡全是汗,她這是在緊張不安嗎?
少南突然的舉動讓青竹忍不住回頭來看了少南一眼,四目對視,青竹很快又別過了。她想將手抽回來,別過頭說:“你的初衷也還沒變吧?”
少南緊緊握着她的手不放,低低說道:“老實說,我是希望你留下來的。畢竟這個家裡需要你,如今缺你不可。”
“或許正如你以前所說,我不過你們家的一個幫工而已,哪裡有一輩子做幫工的道理,我也該考慮下以後的事。”
“你自己都說沒有一輩子做幫工的道理,早些年我不懂事,才說了那些傷人的話。還請你諒解。如今我卻不是那麼看你的,你也早就成了這個家裡的一員。若是有那個榮幸,我也想……”少南的臉紅了,微微垂了頭,鼓足了勇氣,緩緩說道:“若有那個榮幸,我也想和你共度一生。”
青竹甚是驚訝,她回頭看着少南,像是壓根不認識他一般。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們兩人的關係變得這樣微妙的,到底是什麼時候讓她的形象在他的眼裡有了改觀。
“我有什麼好的,家裡姐妹多,又只一個寡母,又窮,以後倘或你做官了,又不能幫襯點什麼,又不能替你撐門面。再說我算是個童養媳,什麼都沒有,連份嫁妝也沒,你不怕以後同僚取笑你嗎?”
“我想那麼多做什麼,不過是依着自己的心而已。再說我也不覺得委屈,是真心誠意願意和你在一起。”
青竹更是瞪大了眼睛,覺得腦中亂糟糟的,這些話對她來說未必太突然。在少南說出這篇話之前,她只當少南和以前一樣,或許沒有剛開始那般厭惡,但是願意退婚的。這些都是她意料之外。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思考,抽回手來,雙手交纏到一起,不安的看着牆壁上那些斑駁的紋路,心想,莫非一點退路也沒了嗎?
“你剛來我們家時,和別的小姑娘沒兩樣,膽小怕事,又愛哭。那時候家裡人除了爹,包括我在內對你確實不好,但慢慢相處下來才發現你實在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子能像你這樣堅毅又勇敢,也正是因爲你的遠見家裡才渡過了難關,日子才漸漸有了起色。這些都是我欣賞的,不知我是否也有一兩處讓你覺得可取的地方?”
青竹搖搖頭說:“你別問我,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回你的話。”
少南莞爾道:“我說過不會讓你爲難的。還有幾年,你可以慢慢的考慮,若實在不願意的話,我曾經說過的,會讓你自由。而我也會努力的長成一個能夠能讓你依靠,讓你覺得信賴的人。你放心好了。”
少南說完便起身了,青竹卻渾然不覺呆呆的坐在那裡發愣。少南走到簾子前,突然又折過來,緊緊的將青竹圈在懷裡,在她耳邊說道:“你好好的珍重,還是書信聯繫吧。有什麼爲難的事儘可能的都告訴我。”
“好。”青竹覺得糟透了,她推了一下跟前這人。少南心想此刻他倒不好十分勉強青竹,鬆開了手臂,又戀戀不捨的仔細端詳了她的臉好一陣子,這才依依不捨的撩了簾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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