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裡一羣人打得激烈,結界外的秦鈺什麼也看不到,不是神仙不上她看,是實在沒有看的必要。
“梨蕊。”
神仙在手心畫了個什麼,輕輕喚了一聲,那日抱着箜篌的蛇尾少女漸漸顯行,依舊笑盈盈的說到,
“仙人你叫我啊。”
“看到這幾個打鬥的人了嗎?”
“看到了,不是很好吃的樣子。”
“對,確實不好吃,彈個曲子吧,讓他們在夢裡繼續打。”
梨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輕柔的談起曲子,悠揚婉轉的旋律從她的指尖彌散開來,結界裡發抖的人漸漸失了重心,紛紛倒下,鬼吏做的沒錯,確實不能干預人間的事,神仙身爲契約者蘇錦安的守護兼執行,不但沒有好好輔助蘇錦安,倒是天天跟在樑玥身邊,把原本鬼吏該乾的活都幹了不說,還常常越界干涉人間,被閻王警告了很多次,說再越界,就要懲罰了。讓他去給諦聽鏟屎。
這事傷害不大,但侮辱極強,神仙爲了不去鏟屎,在幫樑玥的時候只能打擦邊球,閻王是讓他不要干涉,但是沒說不讓他藉助別人的力量干涉啊。
梨蕊一曲完了,地上的人也睡的鼾熟,她抱着箜篌起身,擺動蛇尾遊走到神仙身邊,開口道,
“師父讓我轉告你,不要過分參與人間的事。”
“知道知道,最後一次,保證最後一次。”
“哼,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每次都是最後一次。”
梨蕊的腮幫鼓得圓圓的,神仙擡手捏了捏,換來梨蕊一記白眼,遊動着身子消失在視線裡。
神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想起與她初次見面時場景。
那時的梨蕊還是個小娃娃,窩在土裡團成一團,渾身是傷衣不遮體,烏腫的臉沾滿血跡,抱着一把破損的箜篌,柔美空靈的樂音,在尚能動彈的幾根手指的撥動下悠然而出,而在她面前不遠處的草塌上,熟睡着一個十幾歲出頭的小少年。
“彈得不錯。”
神仙悄然蹲在女孩邊上,嚇得女孩一驚,彈奏戛然而止。她捂着嘴,壓住自己差點失聲叫出來的驚呼,腫紫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他是誰。”
神仙指着小少年問道。
“他是……夥伴……”
女孩啞着嗓子輕聲回答着,似乎很擔心會吵醒那熟睡的小少年,說到夥伴的時候,青腫的臉上浮現笑容。
“那你在做什麼?”
神仙繼續問。
“我....保護……夥伴……”
女孩想要握緊拳頭,卻因受傷腫脹而握不到一起,她往後縮了縮身子,把身後的尾巴埋進土裡更深一些。
不能讓這個人看到自己的蛇尾,他會把自己當成妖怪,會打她的。
“你……是誰?尋小凌……的人嗎?”
“不是,是來找你的。”
神仙說着,摸了摸女孩的凌亂的頭髮,一段記憶重現在他的眼前。
女孩因生來蛇尾被村民稱爲妖怪追打,可她又並非爲真妖,爲了活命,便躲進山間,卻又被其他妖怪甚至是猛獸欺負,每一天活的都是惶惶不安四處逃竄,小凌是她在溪邊清洗傷口時偶然遇到的,他是隨他爺爺進山採草藥的,見到女孩不但沒被嚇到逃跑,還主動靠近女孩用採到的藥爲她愈治傷口。
女孩問他,你不怕我嗎?
小凌包紮着傷口,回答道,不怕。爺爺說了,醫者當慈悲,善惡由天定。你是人好妖也罷,既然讓我碰見你受傷了,就不會不管。
於是從那日起,小凌幾乎每天都會過來給女孩敷藥,還會帶些吃的來,只是好景不長,村民們發現了小凌頻繁進出山間的異常,硬是說小凌被妖物迷惑,早晚會害死全村,甚至要把小凌趕出村子。
女孩不願小凌受傷害,於是跑進山間更深處,不再與小凌見面,起初小凌還會來找她,在他們常見的地方等女孩,三天過去,十天過去,數天過去,他再也沒見過女孩。
也許她傷愈了,去別處了呢。小凌這麼想着,卻不知女孩每天都在暗中看着他,偷偷地在他採藥時保護着他,打走那些想要傷害小凌的野獸,儘管每次,她都會傷痕累累。
直到今日,小凌突然進入深山瘋狂的找她,她不敢出現,只是擔心地跟在他身後,直到他找累了,鋪了草榻休息時,纔敢靠近一點點。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難以見面啊,還是就讓他覺得自己已經離開這裡好了,反正找不到,他就回去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想會好好守護他,連他的夢一起。
於是女孩奏起箜篌,安撫着小凌不安中的睡眠,直到他緊鎖的眉毛展開,神情安然,也在這時,身邊這個人突然地蹲了過來。
“爲……什麼找……我?”
“因爲村民想要永除後患,拜託了雲遊到此的道長來除了你。”
“什..什..什麼?除...除了我?我已經沒有再去村子裡了呀,也沒有再見小凌了呀,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殺了我.......”
女孩低聲抽泣着,神仙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頭,聲調平緩的說道,
“因爲啊,人對未知,都是恐懼的。”
“你......你該不會....”
女孩哭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的往後縮着身子,脫離神仙的手,顫抖着聲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錯,是我。”
那個要來除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