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從明月飯店打包的外賣,我按着辛月電話說的地址找到了尚城國際8號。
上一次我假扮成清潔工到美亞接近瞿墨,這一次我假扮成外賣員到這裡找辛月,真是世事如棋時時新,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因爲急着見辛月,我來得太早,這會兒還不到十一點半。離和辛月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只能在大門外不遠的地方找個樹蔭處,裝作打電話的樣子,偷偷的打量着那棟別墅。
鐵門進去是個大花園,穿過花園纔是別墅正門,別墅有三層樓高,門窗緊閉,我看了快半個小時,也沒看到有人在外走動。從花園的佈局和房子的外觀,可以判斷出這家人很有錢。
我心裡嘀咕,難道這就是辛月家?越想越覺得可能,可父母怎麼會軟禁自己的孩子呢。我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表,終於12點了,馬上就要知道真相了。
走到大門處按了門鈴,可視電話亮了,一張嚴肅的女人臉出現在裡面,“請問你找誰?”
女人應該是這裡的阿姨,我舉起胸前的工作牌給她看,“你好,我是明月飯店送外賣的。”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不需要辛月提醒,我自己就先買了個工作牌,避免穿幫。時間緊急,等我想到的時候也來不及找假證張了,直接花錢在明月飯店的服務員那裡買了一個。所以,這可是貨真價實經得起檢驗的真貨。
辛月應該給她說過有外賣,所以阿姨仔細看了一下工作牌,就放行了。
“啪嗒”一聲,緊閉的鐵門向兩邊打開,我走進去之後迅速合上。
穿過花園,走到門口的時候把帽子向下壓了壓,大門開了,剛纔可視電話中的阿姨從裡面走來過來,我露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向她彎彎腰,“你好,我是明月飯店的外賣員。”
阿姨伸手來接,“謝謝,給我就可以了。”
“不客氣,有點沉,我給你送進去。”說着彎腰拿出準備好的一次性鞋套穿上,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阿姨見我連鞋套都穿好了,也不再堅持,做了個請的姿勢,“這邊,跟我來。”
客廳比瞿墨家小,進去一眼就看到另一邊的餐廳,視線落在桌邊那個無精打采的女人身上時再也移不開。我震驚的看着比之前清瘦了許多的辛月坐在餐桌旁,一隻手撐着頭,另一隻手裡的筷子懶懶的數着碗裡的米粒。
我怎麼都沒想到才一個月不見,那個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辛月就變成了這副萎靡的模樣,那原本飽滿的臉頰陷下去,一雙眼睛顯得越發的大,只是眼神空洞,黯淡無光,看得我心針扎般的疼。
“阿姨給你做的飯你不吃,非要吃什麼外賣,辛小月,你就可勁兒作吧。”
一個女人威嚴的聲音讓我從震驚中鎮定下來,我一下就聽出來,這就是昨天出現在電話中的那個聲音。
順着聲音看去,在辛月旁邊的上方座位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穿着深色鑲邊旗袍,髮髻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妝容精緻,卻面無表情,看辛月的眼神裡全是不滿。
辛月頭也不擡,繼續戳着碗裡的飯,“不好意思啊,礙您眼了。我就這樣,你非要把我關家裡,我也沒辦法。不然您讓我走,眼不見心不煩。”
“走?”女人冷笑一聲,滕得一下站起來,“等婚禮那天你踏出這道門,到時候想去哪裡去哪裡,我都管不着。”
婚禮?一個炸彈在我頭頂上炸開,我去看辛月,辛月臉上的表情變沒變一下,還是那副懶散的模樣。
女人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推開椅子離開餐廳,看到我時不屑的眼神從我臉上掃過,我忙擠出一臉笑,對她彎了個腰。一擡頭,對上辛月的視線,剛纔還黯淡無光的眼睛瞬間有了神采,水洗過一樣明亮。
我心酸不已,對她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站在我前面的阿姨對辛月說道,“小姐,明月飯店的外賣到了。”
辛月恢復了之前的神色,垂下眼,“拿到廚房盛好端過來吧。”可她手中微微顫抖的筷子泄漏了她內心的激動。
阿姨再次伸手過來接,我沒有動,“爲了保證最佳口味,辛小姐點的有一道菜是要現場加工的,需要借用一下廚房,請問廚房在那邊嗎?”
一道讚賞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辛月。爲了創造出合理的相處機會,我也是費盡心機。
阿姨的臉明顯僵了一下,隨後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麼這麼麻煩。”
我想也不想就說道,“顧客至上,給每一位用餐的客人帶去最好的味覺享受是我們不變的追求。”不忽悠不代表我不會,一年酒店服務經驗,四年地攤生涯,如果我願意,也是可以信手拈來舌燦蓮花的。
我話音剛落,那邊的辛月馬上說道,“不讓我出去也算了,怎麼,連我想吃點好吃的都不行了嗎?”
淡淡的口吻裡是不容忽視的威嚴,阿姨臉上堆笑,連忙說道,“沒有沒有,你想吃什麼都可以。”說完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她走。
我在心裡對辛月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好姐妹,這默契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要加工的是火焰牛仔骨,走到西廚,我拿下保溫箱,將裡面的菜一一拿出來放在操作檯上,除了那道需要再加工的菜品之外,都裝到阿姨拿出來的盤子裡。
阿姨端起來要送到餐桌上,就聽辛月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就放這裡吧。正好我也偷偷師,以後也好伺候你們的財神爺。”
“呵呵。”阿姨訕訕的放下盤子。
辛月走走過來,往高腳凳上一坐,“你也別跟這兒杵着了,保鏢也是人,這大熱天的給人送點水去,人也更盡心不是。”言辭間,豪門千金的派頭顯露無疑。
我心裡再次對她豎了個大拇指,只是疑惑她說什麼保鏢,剛進來的時候並沒看到花園裡有人啊。
阿姨走了,我拿出鐵板牛仔骨,把準備好的白蘭地倒在上面。餘光掃到阿姨正看着我們,作勢在兜裡摸了一把,“哎呀實在對不起,我忘記帶打火機了。”
“沒事兒,我這裡有。”
辛月說着跳下高腳凳,走到我身邊,遞過來一隻打火機。
“謝謝。”拿打火機的時候順勢握了一下她的手,迅速放開,靠近牛排按下打火機,轟的一聲藍色的火焰升起。
辛月湊過來看,我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麼婚禮?和誰?”
“四天之後,關少陽。”
酒精燃盡,藍色的火焰漸漸熄滅,辛月直起身來,朝門口斜了一眼,我會意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阿姨一直注意着我們這邊。
我故意大聲說道,“辛小姐,火焰牛仔骨做好了,可以吃了。”
辛月轉身走到琉璃臺前往高腳凳上一坐,“端過來吧。”
把鐵板端起來放到她面前,辛月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細細的咀嚼,很快,隨着吞嚥的動作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痛苦。
我不無緊張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菜不合口味。”
辛月強顏歡笑,一手按在腹部胃的位置,“麻煩你給我倒杯水。”
我走過去拿起琉璃臺上的杯子給她倒了杯水。
“謝謝。”辛月接過去,水杯湊到嘴邊時手一抖,頓時胸前的衣襟溼淋淋一片。
我忙扯過紙巾走到她面前給她擦拭,手忙腳亂中又打翻了湯汁,溼透的衣服上又多了許多油漬。
辛月一把扯過我手中的紙往地上一丟,對我眨了下眼睛,臉上卻是蠻橫的表情,“你沒長眼睛嗎,啊?看我的衣服被你弄成什麼樣子了?”
我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辛月眉頭皺得更緊了,站起來把盤子一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顧客就是上帝,你們就是這樣爲上帝服務的?”
我一哆嗦,“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失誤,你說要怎麼解決,我儘量滿足。”
辛月哼了一聲,“我也不想爲難你,免得說我欺負弱者,給我把弄髒的衣服洗乾淨這事兒就算完了,我也不投訴你。”
我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那請辛小姐把衣服換下來,我馬上就給你洗。”
辛悅轉身往餐廳外走,我跟了上去。路過阿姨身邊時候,阿姨給了我一個同情的眼神,我知道這戲算是成功了。
房門一關,那道如影隨形的視線終於消失了,我鬆了口氣,拉住辛月的手,“到底怎麼回事?”
辛月從我手裡脫出來,一手捂着嘴往洗手間跑,臉上痛苦的表情一覽無遺。
不是演戲?我嚇到了,跟着她快步走到洗手間,辛月徑自跑到馬桶前蹲下,抱着馬桶吐得一塌糊塗。
那嘔吐聲聽得我心驚膽顫,然而除了剛纔我看見的那一小塊牛肉,吐出來的全是水,到最後水變成了黃色的膽汁,她終於停止嘔吐,按下衝水,背靠馬桶癱軟在地。
我看着她臉上的淚痕,終於知道她爲什麼瘦了這麼多,蹲到她面前看着她消瘦的臉,“怎麼會吐得這麼厲害,你生病了是不是?”
“心理性厭食。”
辛月輕飄飄吐出幾個字,讓我怔在原地,辛月以前並沒有這個問題。
忽然,她擡起頭來望着我,“那個時候,你爲什麼要瞞着我,不告訴我在明月飯店相親的對象是關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