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里爾韋特城遠郊小鎮外,又是一次小規模遭遇戰。
戰鬥的主角是克藍索頓家族,經過兩次狩獵亞龍和近日連續與惡魔作戰,克藍索頓的精銳部隊重甲步兵已然損失不少,雖然只要有錢就能重新裝備一批,但訓練上總是如那些老手來得精熟。
帝國對重步兵,重騎兵和重弩之類作用巨大的武裝控制得很嚴,像克藍索頓家族能允許他們擁有兩百名重步兵。據說帝國內還有一兩個家族被特許擁有重騎兵,但那樣家族其實是少數中的少數,且無時不刻受皇室的提防,只是代表一種榮譽。
重步兵分成四排,如四面鐵牆將其餘士兵保護在當中,盾牆後是一層一層的長槍,再內部,則是手持短弓的射手。顯然這種陣型是參考了蘭德斯的短弓戰術而設計的,看起來似乎也相當有效。
在盾牆的保護下,稀稀落落的短弓胡亂向惡魔頭上拋射。只是,這樣綿軟無力的短弓,對於人數不多陣型稀鬆的魔族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威脅。
倒是如林的長槍對於蜂擁撲來的前哨魔們有着相當的威脅,克藍索頓家用的長槍可不是魔狼那種一根木棍釘入一截鐵槍頭的廉價貨色,它是由熟練的鐵匠打製的精鋼長槍頭和硬木製成的槍桿組成的昂貴武器。
幾次攻擊下來,這個方陣的四周倒落下了三十四頭前哨魔的屍體。
“我討厭烏龜。”
說這句話的人,是蘭德斯,此時他正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樹上看着好戲,水妖精,滾石,哥斯拉都沒有跟來,就他一個人。
就在蘭德斯失去耐心,想要做點什麼的時候,突然間,戰場上的形勢突變。
幾道黑影猝然間從前哨魔中間躥起,噝噝連聲,便是一股慘綠的吐息迎頭澆下,首當其衝的重步兵立刻慘叫着,連人帶盾轉眼間化爲膿水。
“強酸!”蘭德斯兩眼一眯,自語道。
什麼時候,這些被流放於煉獄之外由巢穴自發進化而生的魔族們,竟有了這樣的狡猾。利用炮灰麻痹對手的警惕,在對方鬆懈的時候突然以強酸魔的酸彈飛射衝開一個缺口,那麼接下來,想必……
不用蘭德斯猜測,魔族便已然做出了示範。
前哨魔們紛紛避讓,緊接着,一團如巨大化的刺蝟一般的惡魔隆隆滾來,它全身縮成球狀,只露出錐子般的粗刺,就這麼以驚人的速度撞向重步兵防線的缺口。
一聲巨響,就像是保齡球撞上球柱,登時盾牆被撞得四分五裂,大量前哨魔順着這球狀惡魔撞出的裂品蜂擁而上,迎着士兵的長槍以悍不畏死的衝鋒三下兩下便將原本密實的陣型衝得稀爛。
克藍索頓完了。蘭德斯哧的一笑道。
沒有了陣型,重步兵甚至不如一個普通士兵來得有用,他們沉重的盔甲大盾並不適合單打獨鬥,沒有隊友保護側面,任何對手都能輕易的繞到防禦薄弱的後面,將重步兵拉翻在地,或是尋隙刺入要害。
而長槍兵對於衝到近前的前哨魔也是全無還手之力,前哨魔雖然笨,但力量上的優勢和爪牙的長度顯然很適合近身撕咬,戰場上頓時響起一整片人類的慘叫聲。
隊型中間的士兵們連忙扔下短刀,撥出腰間的大環刀——這種武器,在里爾韋特雖然非常昂貴,但畢竟能買得到,克藍索頓家大業大,倒也捨得花錢裝備了一批精銳士兵。
別看這些人把短弓使得亂七八糟,但說到近身格鬥,這些士兵顯然是克藍索頓家精心訓練的,蘭德斯粗略的估計了一下,這批爲數一百的持刀士兵差不多都有二級以上的實力,在貴族私兵當中已經殊爲難得了。
這一批持刀士兵的反擊,很快讓戰場上的局勢僵持起來。
只是那巨大的球型惡魔全身覆蓋着鋼鐵般的尖刺,滾動時威勢驚人,便是力量型的白銀騎士也不一定能擋得下它,更何況此時這裡僅有普通士兵呢。
所幸,克藍索頓家的士兵訓練有素,在隊長們高聲喊叫下,人類一方的陣型漸漸的重歸有序,重步兵們合力頂住那巨大的怪球,長槍兵們則反過來成爲肉盾,保護着重步兵們,而那些大刀兵則奮勇與前哨魔們死鬥,一時間,蘭德斯也猜不出勝負如何。
一聲尖哨,克藍索頓家族士氣大振。蘭德斯拿起千里鏡遠遠一看,原來是有援兵趕來。
遠遠看去,那支部隊只有三四十人,但爲首一人,卻讓蘭德斯覺得眼熟,那似乎是曾在奧里爾鎮見過的那名霸劍士……
沒錯,一個霸劍士!霸劍士是一種尊稱,一個獲得工會十級戰士資格,且以重劍爲武器的力量型劍士就可以在戰士工會中進行試煉,通過者便能獲得霸劍士的稱號和熱情之神的眷顧,成爲超越凡人的存在。
僅此一人,便能讓士兵們覺得安心。
“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克藍索頓家族竟有這樣的力量麼……”蘭德斯喃喃自語道。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那名霸劍士向這邊看了一眼。
蘭德斯大驚失色,連忙屏息凝視,儘可能伏低身體。因爲之前這裡並沒有什麼麻煩的對手,所以蘭德斯竟也只是隨便弄了些僞裝,藏得並不隱蔽。霸劍士雖然不是偏重於觀察力的職業,然而我們知道,在這個危險的世界內,每個戰士最弱的一環決定他能活多久,一個能成功晉階成霸劍士的男人,自然不會有太明顯的缺陷。
即使有,也一定被某種方法彌補了。
果然,那名霸劍士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有兩人向着蘭德斯隱藏的大樹衝來,而那名霸劍士本人,則徑直撥出巨劍,當頭斬向那球型惡魔。
巨大的劍,看起來足有十公斤重,如此的劍即使不開鋒也有着巨大的威力,再考慮到霸劍士本身的力量與發力技巧,這一劍,即使能斬開鐵塊我也毫不奇怪。
顯然那球型惡魔的防禦比鐵塊還要好,一劍下去腥血飛濺,那惡魔哀鳴一聲,竟沒有被一劍斬成兩段。
它的外殼開裂,露出暗藏其中的真面目,只見兩扇半球型的甲殼下,是一索如粘液般噁心的龐大軀體,頂端有着兩條近五米長的觸鬚,揮動間風聲烈烈,隨便一抽,便將兩個重步兵連人帶盾抽上半空,顯然力量不凡。
只是蘭德斯沒有工夫看戲了,他的麻煩已經上門。
來襲的兩人只是五級戰士,看裝束,他們也許是克藍索頓的家族騎士,不過以蘭德斯現下的實力,這種程度的敵人並不放在他的眼裡。
麻煩的是,若是被對方發現,則那名霸劍士,也許將會是蘭德斯生命的終結。
心念電轉,蘭德斯乖乖的溜下樹,向着遠離戰場的方向跑去。他的速度並不快,步子笨重,果然身後那名霸劍士便不再多看他一眼,專心應付起那奇怪的惡魔來——這些,全是蘭德斯以頭頂的目蟲看到的。
成功。
示敵以弱,有時候的確是很實用的戰術,速度即慢,腳步沉重,這樣的人肯定不會是強大的戰士,即使是力量型的戰士,也不會在全身無甲的時候還跑得這樣無力,相反,他們的腳步會因爲平時的重壓有着更大的爆發力,步子相反會顯得比常人輕快。
施法者?看蘭德斯的樣子,誰會相信他會是施法者。至於遊蕩者,若是跑得這樣慢,直接就可以去自殺了。
於是,兩名五階的家族騎士,無論怎麼輕敵也足以幹掉這樣的對手吧。
可惜,這位霸劍士先生並不瞭解蘭德斯,他不知道這個少年有多奇怪。
危險的奇怪。
眼看着脫離了霸劍士的視野之外,蘭德斯急停轉身,原本笨重的步法猝然間輕快無比,右手一伸一縮,便將身後最近的那名騎士正要揮出的長劍劈手奪過。
蜘蛛擒殺,熟練度MAX。
一抓,一奪,騎士連發怔的時間都沒有,便被自己的長劍當胸刺入。精緻的鎖甲也有縫隙,在千里鏡的觀察下,蘭德斯很容易就看到了鎖甲甲片間的線隙,這一劍刺斷連結甲片的牛皮索,順勢擠開甲片直扎入鎖甲內的襯甲直插心臟,竟是一擊斃命。
另一名騎士完全呆住了。
怎麼可能……剛剛明明還是個年輕的,沒有實力的見習戰士,突然間怎麼就由小貓變成獅子了?
不,不是獅子,是獵豹,那種速度,那種一擊致命的齧咬,是獵豹!
“我很久沒有被人追得這麼狼狽了。在我殺你之前,騎士先生,我能有幸聽到您的名字與家族嗎?”
“克藍索頓家族騎士,卡魯?利遏普。”那名騎士下意識的答道。
“好的利遏普先生。死吧。”
蘭德斯的聲音很輕柔,出手卻迅疾兇厲,雙劍相交,蘭德斯毫不猶豫棄劍進身,一個衝步便跳到騎士面前,幾乎和他貼在一起。
蜘蛛擒殺!
蘭德斯現在幾乎只靠這一招吃飯了。
騎士被蘭德斯拉得一個踉蹌,又被其人在身後一推,登時仆倒在地。蘭德斯不慌不忙一腳踏住騎士的後心,一拳砸在他的頭盔上。
拳頭當然不會比鐵盔硬,不過頭盔是沒有襯甲的,衝擊的力量順着顱骨直達大腦,立刻讓騎士昏死過去。
蘭德斯剝下騎士的行頭,穿戴好,抓起他的劍便這樣走出樹林。至於兩名騎士的下場,呃,自然是被吃掉靈魂之後再拿去喂魔族了。
全覆式頭盔影響視線,所以有錢的貴族騎士可能會在頭盔上增加一個小魔法以增加視野,但蘭德斯不需要,他有三隻目蟲和一隻千里鏡,這四個造魔的組合,足以讓蘭德斯在各種場合都有着鷹一般的銳眼。
蘭德斯覺得還缺點什麼,但一時之間,他也沒想出要如何改進。
戴着全覆式頭盔,身披板金鎧的蘭德斯,看起來相當的粗壯,幸好蘭德斯本身力量就不弱,穿着這一身三十公斤的重鎧仍然行動自如,雖然裝甲與身體間仍然有空隙,顯得有些晃盪,然而不仔細看並不容易看出來這一點。
板金鎧是非常專業的盔甲,通常有一件由縫格的棉布軟甲作襯甲,其上還套着一層薄薄的鎖子甲緩衝,最外層纔是由金屬板以特殊工藝組合而成的全身盔甲。這樣一身盔甲,即使沒有任何魔法賦魔也有着讓中產之家破產的高昂價格。像蘭德斯身上這一身屬於家族騎士,並不算十分精緻板金鎧,市面上價值十四個金幣。
那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只值半個金幣而已。
見身穿板金鎧的蘭德斯從樹林中走出,克藍索頓的人似乎並沒有懷疑,他們繼續向着面前的惡魔奮力揮刀。
蘭德斯一邊裝模作樣的揮動長劍,在前哨魔中間閃避,揮擊,暗藏於頭盔的千里鏡和空中飛舞的小目蟲則在觀察着周圍
普通的戰鬥已經無法吸引蘭德斯的興趣了,他的大多數注意都放在了那名霸劍士身上。
“於吾劍下,衆生平等。”霸劍士神情穆肅,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堅信,灼熱的靈魂指引手中之劍,鋒芒所向,必無斬不開之盾,切不碎之甲。以熱情之神尊諱起誓,必殺敵!”
每說一字,那柄沉重的大劍鋒刃上的光華便亮一分,當說到必殺敵之時,那柄沉重修長的巨劍已然如太陽般耀眼了。
一劍之威,便是一座小山也彷彿要被一切兩段,那是何等的聲威。
那隻惡魔發出震耳的嘶鳴聲,它奮力收起兩扇沉重厚實的甲板,想要抵擋對手的巨劍,然而在那巨劍如烈日般的光芒揮過下,這堅如城牆的防禦竟被一切兩斷。
“果然,是我無法戰勝之敵。”蘭德斯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