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遼東的那些鄉村比起來,眼前這座江南小村堪稱赤貧。整個村落幾乎都是茅草屋,只有村子東邊有一戶人家是青磚瓦房,還是三進的套院。
“那戶是地主。”李梟指着青磚瓦房問道。
“多半是,在以前的江南。村子裡面能住得起青磚瓦房的人家都是富戶,平民百姓一輩子也休想住上這樣的房子。
不過經過我的整治之後,一般來說地主都被幹掉了。有些家,連孩子都摔死在樹上。真正做到了剷草除根,你以爲我這個兇獸的名聲的怎麼來的?”
李浩無奈的苦笑,在東林黨人撰寫的史書裡面,自己的名聲算是臭了大街了,堪稱頂峰臭出去三百里。
史可法家裡不在乎,仍舊把史家的掌上明珠嫁給了李浩。當然,在李梟看來這是一樁純粹的政治婚姻。
不過好在史可法家的孫女和李浩相處的不錯,夫妻兩人堪稱琴瑟和鳴,綠珠說小兩口自成婚以來沒有吵過嘴,甚至沒有紅過臉。
雖然這不是夫妻相處的正常狀態,可李梟還是覺得這樣不錯。男人在外面打天下,身後終究是要有個家庭的。
“走!進去看看。”李梟信步走進了一戶人家。
三間茅草屋,院子正有一個婦人在餵雞。看到一羣大男人涌進來,趕忙嚇得鑽進屋子裡面,兩扇木門“咣噹”一聲合上,還聽到了裡面插門栓的聲音。
李梟走到糧垛邊上,踩着梯子上去,看到糧垛裡面糧還剩大半。院子裡面養着的雞,吃得也是人吃剩下的米飯。
院子的東邊是牲口棚子,現在空空的,看樣子是被家裡男人牽出去幹活了。
“你們是幹什麼的?”幾個漢子越過籬笆,一下子衝進了院子。手裡拿着木棍,面色不善的看着眼前這些人。
李梟看着這個傢伙,難得這裡還有一個會說官話的人。
“你!過來,就說你。”李梟指着帶頭的那個傢伙。
“你……!你要幹什麼?”帶頭的漢子“咕嘟”一聲嚥了口口水。他看到了侍衛們腰裡的槍!
順子走過去,牽羊一樣薅着他的脖領子把人拎了過來。
“你是村裡的村長?”李梟瞧着那漢子問道。
“不是,俺爹下地去了。”漢子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
“侯大栓。”
攝於這些人的兇惡,李梟問一句侯大栓就老老實實的答一句。至於他的那些夥伴,早就跑得沒影了。
“這倒是奇怪了,看你的年紀,你爹今年怕不是有五十了吧。老人下地幹活,你這個年青人卻在待在家裡,這是怎麼回事兒?”
“俺媳婦剛生完孩子,家裡沒有女人,只能我待在家裡侍候。”侯大栓非常老實的回答。
“他們也是?”李梟指着跑到牆角躲起來的幾個傢伙。看上去都超過了二十歲,個頂個的大小夥子。
“他們要上識字班,被俺爹留在村裡。俺爹說,他們老了不識字也就算了,後生仔今後還有好長的歲月,要學會識字。”
“鄉下都辦上了這種識字班,師資有限。一般來說三五個村子纔有一個教習。各村輪着上課,就是教大傢伙識字。也教一點兒非常基礎的加減乘除,沒辦法,江南就是這麼個情形。
在城市辦學堂還算是可行,在鄉村裡面辦學堂,基本上不可能。這些村子處於華亭和蘇州之間,還算是不錯的村子。
偏遠一些的地方,連這種識字班都辦不上。
沒有老師!”
李梟點了點頭,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老師,談什麼辦教育?
“今年會出臺一些政策,山東小學畢業的人,有願意的可以來江南教書。不管怎樣,先把文盲消滅再說。
侯大栓,這家在村子裡面算是富戶?”在鄉村,有剩飯的人家差不多就能稱之爲富戶了。
“現在村子裡差不多都這樣,除了家裡沒男人的孤寡。”
“孤寡就沒人管麼?”李梟皺了一下眉頭。
“孤寡老人啥的,村裡大家都給湊一些糧。捱餓倒是不至於!這是這兩年年景好,官家不再收那麼重的稅。也沒有了地主收佃租,官家每年還收購糧食。
大傢伙的日子纔算過得像個人,如果在前些天,這些人早就餓死了。”
“哦,各家的餘糧很多麼?”
“基本上除了口糧,都賣給官家了。每家每戶,按照丁口要繳納人頭稅的。不過每人只有二十個大錢,五口之家也就只繳納一個銀元。
算起來,剩下的更多。
每家每戶都攢着錢,等着攢夠了錢蓋房子。”回答的話多了,侯大栓好像也不怎麼害怕了。
“那家是地主家?”李梟指了一下青磚瓦房。
“嗯!”侯大栓點了點頭。
“他們家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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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來了一羣后生娃,還帶着兵。說他們是壞人,把他們全家趕到地窖裡面燒了。”
“燒了?”李梟回頭看了一眼李浩,以前單單是聽說,現在被當事人說起來。李梟還是有些心驚,沒想到實情居然如此的酷烈。
“嗯!就在村西頭的地窖裡面,燒完了大傢伙就把地窖給埋上了。現在,晚上誰也不敢走那邊。寧可繞路,也不願意走。”
“哦!”李梟回頭看了一眼李浩。
李浩低着頭不說話,他知道的事情,有些比這慘烈的多。
“地主是壞人麼?”
“唐老爺人很好,有學問還考中過秀才,我小時候過年時他總是賞我糖果吃。遇上哪家日子過不下去了,只要找到唐老爺就會有救濟。
官府有時候欺負人,也是唐老爺帶着俺們村裡人去官家告狀。佃戶們家裡有難處,他都會酌情減免佃租的。”
李梟再次回頭看李浩,李浩還是不說話。
“你認爲官家殺了好人?”李梟看着侯大栓。
“嗯!學生仔帶着兵,我爹講了兩句情,差點兒被他們揪着遊街。大家,就都不敢違逆他們了。”
“那房子幹啥用?”李梟指了指那三進青磚瓦房。
“用來給村裡的孤寡老人住。”
“好了,你走吧。”李梟揮了揮手,侯大栓立刻如蒙大赦一般的逃走了。
對方是什麼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大官兒,一個大得不得了的官兒。
“大哥……!”李浩想說什麼,卻又沒辦法說。
“呵呵!你想說啥?把責任推諉給下屬?你還幹不出來這種事情,江南五省,這麼大的一攤子事情。
大小村落成千上萬的,你也可能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甄別。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就是這樣,年青人總是懷着一顆火熱的心。幹事情卻毛躁的很,他們認定地主都是壞的。上面壓下來,到了地方上就只能這樣辦。”
“我不怪他們毛躁,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沒有說。
這種鄉間士紳,在地方上有巨大的威望。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人存在是官府頭疼的事情。
所以,地方上的官吏也願意藉着這個由頭,除掉這樣的人。
理由冠冕堂皇光明正大,忽悠一些那些熱血青年。那些毛手毛腳的孩子們,就這樣成了劊子手。
呵呵!你以爲,老狐狸只存在於朝堂上,好像孫承宗又或者是張煌言那些人?
這些地方上的經年老吏,那纔是真的油滑。
這也是爲什麼,我讓青年們都要歷練一下,才能夠逐漸提拔的原因。不經過歷練,他們是鬥不過這些老泥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