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無比熟悉眼前這座皇宮,她曾經就是這裡最有權利的女人。當然,名義上最有權勢的女人是皇后。可誰都知道,皇后說話也沒客氏說了算。
甚至客氏還在皇宮裡面有自己的居所,剛剛被趕出去幾天,以爲這輩子不會再回來。卻沒想到,這麼快又回來了。
“公公眼生的很,不知道在哪個宮裡面當差。”客氏知道落難的鳳凰不如雞的道理,對內侍說話非常客氣。現在可不是她在宮裡不可一世的時候!
“夫人跟着奴才來就是,奴才的出身不值得一提。”前面帶路的內侍不卑不亢,說話語氣雖然還算客氣,但卻軟中帶着硬。
客氏心裡越發的慌,她不知道內侍要帶她去哪裡。來人說是皇后召見,如果是當今皇帝的周皇后還好說。可如果是先帝的張皇后,那可就死定了。
這位張皇后恨自己入骨,去年皇后滑胎的事情,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當時有皇帝罩着,客氏絲毫不懼怕一國之後。可現在,她依靠的人掛了,這秋後算賬的日子就來了。看看泛黃的樹葉,還真是秋後算賬。
還好,看樣子是向坤寧宮走。按照禮制,現在住在坤寧宮裡面的是應該是當今皇帝的皇后周皇后。還好!還好!客氏自認爲跟周皇后沒有過節,就算是報仇雪恨,也輪不到自己的腦袋上。
走進坤寧宮,客氏立刻換上一副恭順的模樣。必須給新任皇后一個好印象,說不定新任皇后一高興,還能把自己留在身邊。對怎樣管理這座皇宮,客氏非常有心得。
“奉聖夫人到!”帶路的內侍走到坤寧宮大殿的門口,高聲喊道。
“進來吧!”裡面傳出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臣妾客氏,參見皇后娘娘!願皇后娘娘鳳體安康,萬福金安!”客氏很有眼色的已進入大殿就跪。
“安康不敢當,本宮只是個傳話人。皇嫂,人帶來了。你處置吧!”周皇后看了一眼下面跪着客氏,也不多說話,站起身來就往後殿走。
“皇嫂,新皇登基。本宮也是初入這坤寧宮,人命最好不要鬧出來。就算是要鬧出人命來,也不要在我這坤寧宮裡面。就算是皇嫂給本宮一個面子!”聲音是從後殿飄過來的,客氏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
擡起頭來,看到上面有兩把椅子。一把已經空了,另外一把椅子上赫然坐着張皇后。
“奉聖夫人,別來無恙。這幾日在宮外,好像還發福了些。”張皇后笑顏如花,不過這笑是陰惻惻的笑。如果硬要用一種花來形容這笑,估計彼岸花比較合適。
“皇……!皇后娘娘,饒命!饒命啊!”客氏的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直響。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還真的是張皇后。看到張皇后那笑容後面的恨,客氏感覺腿都酥了。整個人好像泥一樣,癱軟在地上。
“哎呦!您這話兒是怎麼說的,您是先帝的乳母。先帝在時,對您多麼的恭敬啊!本宮怎麼敢害了您的性命!”張皇后說話非常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和長輩在說話。
“饒命!饒命啊!”客氏的腦袋已經宕機,精神也開始恍惚。巨大的精神壓力,讓她有些緩不過神來。嘴裡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能夢囈般的嘟囔,求饒!
“當初有多少人跪在你面前說這話,你饒過她們麼?你睜開眼看看這裡的內侍宮人,哪個沒吃過你的虧,捱過你的打。你橫行宮闈,戕害嬪妃。裕妃是怎麼死的?鄭妃又是怎麼死的?寧嬪死的時候,眼睛都合不攏。惠妃因爲懷有身孕,你居然把她關進養蜂夾道,活生生的把她餓死了。
還有本宮的孩子,又是怎麼沒了的!一樁樁一件件,你自己說說,你害了多少人命。因爲有你,這宮裡的宮女內侍都養成了藏吃食的習慣。你知道這皇宮裡面,有多少房間的牆壁被掏了窟窿。裡面藏了多少糕餅!
你說!”張皇后一聲吼,坤寧宮大殿裡面迴盪着她尖利的聲音。
“呃……!”客氏嚇得渾身打顫,人已經跪不住,只能趴在地上。
客氏還算是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汗珠,腦子裡面一片空白,嘴裡不斷的嘟囔着什麼。可沒人聽得清她說啥,四周的人都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客氏。這些年在客氏手裡,她們都吃過苦。現在她們恨不得撲上去,活生生把客氏啃成骨頭。
不對,連骨頭也要嚼碎。這種魔鬼,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人世間。
“現在你知道怕了?晚了!來人,把她的兒子侯興國給本宮帶上來。”張皇后一聲喝,幾名內侍就把一個捆得跟豬一樣的傢伙擡了上來。
侯國興的嘴裡塞着麻團,看到客氏腦袋拼了命的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一雙眼睛裡面,滿是驚恐與哀求。
“皇后娘娘,臣妾該死!臣妾該死!求您,要罰就罰臣妾。任您要殺要剮,只要您出氣怎麼都成。放過國興吧,他才二十三歲,二十三歲啊!”
母愛的力量是偉大的,剛剛還癱在地上跟爛泥一樣的客氏,看到了兒子之後立刻站起身來。撲倒張皇后身前,磕頭如搗蒜。腦袋在坤寧宮地面的金磚上,磕得“砰”“砰”直響。腦門很快滲出血來,順着臉頰流淌,一滴一滴的掉在金磚上。
“原來你也知道怕了?放過你的兒子,本宮的兒子你可曾放過。裕妃的兒子,你可曾放過?現在你怕了,晚了!既然你們母子情深,那本宮就給你們一個機會。
你不是把惠妃關進養蜂夾道,說是隻要三個月不吃不喝活着出來,就能爲大明祈福。保佑大明國祚永昌!
如今韃子在北邊鬧得厲害,本宮想着也讓你去養蜂夾道祈福。也是三個月不吃不和,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出來。如果你活着出來了,先帝時候你有的,本宮保證一樣不少的還給你。
哦!本宮還是仁慈的,本宮怕你寂寞。把你和你的兒子關在一起,你們母子二人共同爲大明祈福。怎麼樣,本宮還算是仁厚吧。”張皇后臉上還是帶着陰惻惻的笑,客氏已經嚇得亡魂大冒。
“皇后娘娘饒命,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可不要責罰國興啊!他還年青,他可以爲皇后娘娘當牛做馬。皇后娘娘……!”客氏拼了命的嘶吼,只求張皇后能夠饒過她的兒子侯國興。
侯國興被擡着的身子一拱一拱的,看樣子是在凌空磕頭。能完成這種高難度動作,侯先生的柔韌性還是相當不錯的。
“當牛做馬,就是不想做人。那好,本宮給你們一個做鬼的機會。來人,把她們押到養蜂夾道去。不準給吃食,不準給喝的,也不準給衣服被褥。本宮倒是要看看,你們母子情深。你會不會拿你的肉來餵你兒子,我等着看你們母子相食。”張皇后銀牙緊咬,把最惡毒的話從她那張櫻桃小口裡面說出來。
“你不能這麼對我,先帝屍骨未寒。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先帝乳母。先帝親封的奉聖夫人!”客氏瘋了一樣的嚎叫,可她的嚎叫沒人管。兩名強壯的內侍拽着客氏的兩條胳膊,拖死狗一樣的往殿外拖。客氏的兩條腿在地上死命的蹬,可鞋都蹬掉了,也沒能掙脫出去。
“唔!”“唔!”侯國興在邊上看着張皇后,嘴裡“嗚”“嗚”直叫喚。內侍不管這些,擡死豬一樣把他也擡了出去。
養蜂夾道,又叫內安樂堂。坐落在西內,宮女太監生了病就被扔在這裡。雖然名叫安樂堂,可卻是一個等死的地方。大明二百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宮人內侍死在這養蜂夾道里面。
宮裡面的人聽了養蜂夾道的名字,都會嚇得兩腿發軟。
客氏和侯國興就被扔在了這邊的一座小院子裡,小院子長不過一丈,寬也不過一丈有餘。那算是房子的東西,實際上跟狗窩差不多大小。以客氏的身材,躺在裡面腳也得露出來才行。
當年,懷有身孕的惠妃,就是被客氏關在這裡。撤掉一切宮人內侍,任憑惠妃活活餓死。
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客氏嘗一嘗被關在這裡的滋味兒。
“娘,我餓,還冷!”侯國興縮在牆腳裡面,渾身哆嗦成了一團。
不給吃的還能挨兩天,不給喝的可就要了命了。客氏和侯國興嗓子乾的冒煙,可沒人會給她水喝。大傢伙都盼着她們娘倆活活渴死!
幸虧昨天晚上下了一場秋雨,水窪裡面積了一些雨水。嗓子是不渴了,可渾身上下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現在娘倆擠在一起,渾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哎……!”客氏無話可說,只能唉聲嘆氣。這一次是死定了!
“娘,你看有吃的。”侯國興忽然大聲喊。
客氏立刻昂起了頭,頭頂是明晃晃的太陽哪有人的影子。正要說話的時候,忽然間看到侯國興森森的白牙,接着喉嚨就是一痛。
脖子上傳來的痛楚,讓客氏手腳拼命的撲騰。可侯國興卻像是長了吸盤一樣,死死的黏在客氏的身上。嘴裡不斷傳出“吱”“吱”的聲音,甚至客氏都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兒。
“救……!”只是喊出來一個字,客氏就再也喊不出來了。侯國興的身體好像越來越沉重,壓得客氏喘不過氣來。
陽光明晃晃的照耀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面,客氏的腿終於不再顫抖。人也不動了,大大的眼睛睜着,看着天上的太陽。這眼神,跟死去的惠妃是那麼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