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暄終於上道了一次,留婠婠用了朝食。
一道素粥、兩道小菜,搭配着一碟金絲卷。清爽簡單的一餐飯,驅走了滿肚子的夜風。五臟六腑的舒適熨帖令得一夜未眠的疲倦感削減不少。
婠婠回到四門府衙,見到的是滿衙的黑眼圈。
翻出瞭如此大的一樁陰謀,四門府衙內亦是一夜無人安眠。插的上手的皆在悶頭忙碌,插不上手的也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一副隨時待命的模樣。
夜遠朝和澹臺靈幾人都在議事堂中。桌上只擺着一隻茶壺、數只裝了殘茶的杯盞,空氣裡沒有飯菜的香味,可見這些人都還沒有用早飯。
見到婠婠進來,四個人八隻眼一齊投向了她。
婠婠頗感到受寵若驚。
這四臉等她示下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還是有點兒威信的?
婠婠稍稍自省了一下,覺得自己雖然沒有什麼霹靂手段,也沒有什麼領導能力,但她對大家還是很不錯的,有肉一起吃,有瓜一起啃。或許,她是一個以德服人的好領導,只是她不自知?
婠婠越想越覺的是這樣一回事,於是坦然的接受了那四臉等她示下的表情。並在那八眼的等待中下達了意見,“先去吃飯。”
話音落下,薛呈和澹臺靈齊齊的一怔,夜遠朝則毫不給面子的報以一個意帶微嘲的笑容,而後收回了目光仍舊去看眼前的杯子。
只有顧長生追問出聲,“然後呢?”
“然後?”婠婠眨了眨眼睛,一臉理所當然的道:“然後去睡覺啊。”
趙子暄都沒明確表達出意見,他們全部在這裡耗着又能有什麼作用。有什麼事情,等睡足了再說不遲。
夜遠朝拎起茶壺來,斟了盞冷茶,道:“你睡得着?”
語氣是久違的那種,質感彷彿冰冷滑膩的蛇。
顧長生亦是在旁猛點着頭,“對啊,阿婠姐,你還能睡着?”
婠婠被夜遠朝那語氣激的渾身不適,她搓了搓手臂,一臉莫名的道:“爲什麼睡不着?”
夜遠朝隨即冷哼一聲,卻沒再說話。這態度令婠婠越發的不明白,他這又是在抽什麼瘋。
顧長生的話及時的給出瞭解釋,“秦王不過一把刀,真正戮殺我們門人的是遁四門。我睡不着,我怕閉上眼睛就看到師兄。”
顧長生的師兄也是一位黃門醫官,那年宮變沒能逃出來。後來才探聽到,那一晚他是與幾位醫官一同奔向了宮城,想憑藉一身之力去救駕。最後不知是死在了晉王的兵刀之下,還是喪生於秦王的寒箭之中。
婠婠隱約明白了,夜遠朝所言的睡不着是怎麼一回事。他那潛臺詞是:你也不怕那些大仇未報的怨魂來找你。
婠婠還真是不怕。
那些人若沒犯什麼大罪大孽,如今應該已經投胎轉世,重新享受着一段生命,誰還能尋到她夢裡來。便算是有沒能投胎的,也不會隨意就跑進生人夢中。在這方面,鬼界的治理力度很有保障。
更何況人的命數都是早就寫定的,死於非命那種事情算是特例。那些人的命數也許就是如此,談不上什麼怨。
但是這一切都是對於那些亡去的人而言,對於還活着、猶記着他們的人來說,那是一段仇,需得人報。
婠婠嘆了口氣,道:“也得養精蓄銳,才能圖得其他。”
澹臺靈開口道:“先前大人便遭到一次圍襲,這次又弄出個美男計,如今挖出了孟正,只怕遁四門會狗急跳牆。”
婠婠從澹臺靈的話裡又聽出了睡不着的另一重意思。
四門令出世,遁四門如何能不想着謀取。孟正被挖了出來,可潛在北都中的遁四門勢力還未徹查清除,她隨時都會面臨一場危險。
不過對於這點婠婠更是不怕。
澹臺靈走了過來,遞給婠婠一疊寫的密密麻麻的字紙,“我記的不多,就只這些。”
婠婠接過來看了看,只見上面寫的都是些陳年舊事,其中幾條有些眼熟,恍惚是從哪裡看到過。回想了片刻後,婠婠記起來了,那幾條內容她曾經在無名樓中見到過。
婠婠逐條的看過去,並看不出什麼聯繫,於是擡頭向澹臺靈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澹臺靈嘆道:“大人可是覺得都不相干?我也只是猜測,若是無名樓未毀或是天門的眼線還如從前,我必能揪出秦王身邊的那個人。”
無名樓被澹臺靈一把火燒了,天門從前的眼線網被拔的乾淨,新放入汴京的眼線還使不上什麼大力氣。澹臺靈這話只能是一個假設,但澹臺靈不是那種說廢話的人。
婠婠詢問道:“你是有什麼想法?”
澹臺靈抿了抿脣,沒有回答婠婠的問題,而是先問道:“官家可透出了什麼意思?”
婠婠搖了搖頭,道:“還沒示下。”
澹臺靈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道:“那我們也就只能先查孟正。”
眼下也就是這樣。婠婠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之後屋裡便迎來了一片寂靜。沒有人再說話,也沒有人離開去休息。
婠婠見狀也沒有再勸什麼,只轉身出去買了些早點來放在桌上,然後自尋了地方去補覺。
婠婠離去後,夜遠朝也起身邁出了議事堂。
顧長生見他也離開,便忙問道:“去哪兒?”
夜遠朝徑直的向外行着,只拋下兩個字來,“睡覺。”
議事堂中只剩了三個人。婠婠買來的早點還散着熱氣,香味四散。
片刻之後,顧長生伸手抓了一枚菜饅頭在手裡。
一直沒出聲的薛呈將視線投了過來。
顧長生咬了一口菜饅頭,迎向那道視線說道:“大人說的也沒錯。我們先得吃飯睡覺。”
雖然有些吃不下、睡不着,但是除了乾瞪眼,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等待天門的結果。
在他們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天門也並不是集合了全部力量去查此事。凡是佈下了天門眼線的地方,北都城內乃至南面趙子敬的地盤裡,消息還是會如常的傳來。
有遁四門這樁事情在,任何消息都顯得不打眼,唯獨一條令澹臺靈不得不分神注意:趙子敬離開了汴京,一路疾行北來。
從發出消息的時間推算,趙子敬如今已逼近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