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祖母口中得知,蕭驀然經常來這裡看望她,陪她下棋解悶,聊家常,在伊闌珊缺席的時間裡,也一直是蕭驀然扮演着她家人的角色。
怪不得祖母對他這麼喜歡,青眼有加,不吝讚賞,事實竟是這般讓人驚訝,難以置信。
臨近傍晚,伊闌珊和蕭驀然作別伊老夫人,離開了療養院。
這一下午,竟然過得那麼快,也那麼愜意。
“謝謝。”
兩人並肩而行,伊闌珊突然就道了謝。
這聲謝謝,對她來說,是必須的。
蕭驀然扭頭,斜睨着她,表情有些落寞,淡淡地回了三個字,“應該的。”
伊闌珊詫異,腳步微頓,心尖兒也跟着顫了顫,真心不懂這三個字的含義。
什麼叫應該?難道是因爲心裡對自己多少有些虧欠,所以這算是在彌補?
思及此,伊闌珊突然間有些氣惱,但是卻沒表現出來。
萬一她猜錯了呢?豈不顯得她太矯情,心胸狹窄?
冗長的沉默像一張密網將心思迥異的兩人緊緊地包裹起來。
沉思了良久,蕭驀然突然間停下腳步,轉身將伊闌珊緊緊地抱在懷中,音色低沉,隱隱有些緊張,“你對我可還有情?”
伊闌珊用力推開了他,小臉兒滿是驚慌失措,心臟“砰砰”直跳。
她猜不透蕭驀然的想法,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間這麼問。
難道是因爲沈瑤傷了他的心,所以,轉過身又對她示好,打算求複合?
把她當備胎?
除此之外,伊闌珊想不出別的緣由。
也許她可以騙得了別人,但始終騙不了自己。
對蕭驀然,她一直心存念想,雖然一次又一次說了那麼多決絕的話,但哪一次不是棄械投降,心甘情願被他牽着鼻子走?
嘴上說的永不再見,心裡卻期盼與他相見。
他偶爾的曖昧挑逗會讓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雖然懊惱,但內心卻不反感,不排斥,甚至有一絲竊喜。
得知他要娶沈瑤的時候,她坐立難安,心如死灰,看似豁達,實則內心千瘡百孔。
碰見他要拍婚紗照,居然醋意翻滾,故意以一種高傲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引起他的注意。
這一切的一切,無一不在說明,她對蕭驀然舊情難忘,即使失了記憶,但對他的感覺依舊清晰,像是已經深入骨髓。
有一種叫做愛情的毒,一旦成癮,便無可救藥。
伊闌珊涼涼地想,她如此這般,一定已經病入膏肓。
“蕭驀然,你到底是眼瞎還是心盲?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看不懂你又猜不透你,攪得我心煩意亂。”
“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意亂情迷。”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妖孽?爲什麼我越是想逃離,就越是被你吸引,逃不開也躲不掉。”
“你倒是說話啊!裝什麼深沉,這樣耍我很好玩麼?!我不想做沈瑤的影子,也不想被你當成隨時都可以用的備胎,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她痛恨反覆無常的蕭驀然,更痛恨口是心非的自己。
伊闌珊怨憤的眸盯着蕭驀然,越說情緒越激動,近乎歇斯底里地指責,質問,粉拳緊握,朝着他的胸口泄憤似的狠狠錘打了兩下,打完之後,依舊不解氣,胸口沉悶沉悶的,紅着眼眶,背對着他,緩緩蹲下身,雙手懷抱着自己,雙肩不停地顫動,無聲落淚。
她的委屈脆弱,無措彷徨如同火山一般爆發。
蕭驀然心如刀絞,有那麼一刻,他想不顧一切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所有的真相。
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現實永遠都是那麼殘酷。
他早已習慣獨自承受。
蕭驀然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握着她的雙肩,情真意切的眸光緊鎖着伊闌珊,溫熱的指腹輕輕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痕,沉默半晌,說道,“請你給我時間,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也請保管好你這顆真心,我會來取。”
*......*
回到祖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伊闌珊拖着疲累的身體進了客廳,雖然心累,但還是要強顏歡笑。
劉嫂已經做好了晚飯,和墨城一起等她回來。
除了他倆,客廳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傅逸寒。
看得出來,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溫潤的俊臉此時霧靄沉沉,神思悠遠,不知道在想什麼。
眼睛雖然在盯着電視,但表情木然,明顯心思早已飄遠。
伊闌珊蹙眉,大概也能猜到其中的原因。
伊墨城乖乖地坐在他身邊,奇蹟般地十分安靜,沒有嘰嘰喳喳,劉嫂顯然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對傅逸寒愛搭不理,總之,她的熱情好客在傅逸寒身上是不會體現出來了。
見她回來,伊墨城第一時間跳起來,迎着她,搖了搖她的衣袖,示意有話說,伊闌珊笑着彎腰,小墨城立刻趴在她的肩頭小聲提醒,小臉兒隱含擔憂,“逸寒哥哥等你很久了哦,好像是生你氣了。”
伊闌珊笑着摸了摸小墨城的頭,示意他不用擔心。
想必他的那些手下是跟他如實彙報了什麼。
他生氣,是肯定的。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可是他的未婚妻。
多麼耀眼的身份。
可是,她卻一點兒也不想要。
今天見了蕭驀然之後,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和感情。
她不想自欺欺人。
既然他今天來了,那就把話說開。
抱着這樣的心思,吃過晚飯後,伊闌珊將傅逸寒帶到了後花園。
那裡的花開得明豔動人,香氣撲鼻,讓人心情舒爽。
後花園的玻璃花房內,有一間小小的茶舍,晚上霓虹燈一開,猶如漫天螢火,浪漫唯美。
這裡所有的佈景以及陳設都是她的母親聶明薇親手設計的,是她兒時玩樂的天堂。
伊闌珊特意泡製了一壺好茶,動作嫺熟地擺弄着茶具,她認真乖巧的模樣印刻在他的腦海中,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傅逸寒深情地凝視着她,內心涌上一抹苦澀。
以前,只有在吵架鬧彆扭的時候,她纔會一展茶藝,主動討好於他。
今天,怕是......
有求於他。
而她這個求,他怕是成全不了。
今天見了蕭驀然一面,訴了一回衷腸,轉身就來討好他。
伊闌珊,你真當我是傻子麼?
還是我對你太過縱容?
凝着她的目光驀地籠罩一層冷意,寒氣逼人。
伊闌珊倒了一杯清茶,神情侷促地遞給了臉色陰沉的傅逸寒,思忖着該如何開口。
正猶豫不決,尋思着一個合適而又恰當的開場白,既不惹怒他又能委婉地表達自己的心意,誰知,對方早已洞悉一切。
傅逸寒清淡的嗓音如同一聲沉重的鼓點兒毫無預警地落下,將她原本到嘴邊的話又生生給堵了回去。
“沈瑤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不知道,他們的婚禮什麼時候辦?原本,我是想着,等他們先辦婚禮的,如今看來,等不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伊闌珊的錯覺,傅逸寒好似故意強調了沈瑤的肚子,意味深長的口吻倒像是在刻意提醒她什麼。
她猜想,歐辰與傅逸寒關係如此密切,說不定早已告訴傅逸寒實情。
這也是合情合理合邏輯的猜測。
伊闌珊垂下眼瞼,複雜的眸光無措地閃了閃。
不可否認,傅逸寒的話在她的心裡猶如一聲驚雷炸裂開來。
她更加猶豫,舉棋不定,甚至開始自責愧疚。
她怎麼能那麼自私,僅僅因爲蕭驀然一句話就動搖自己的決心。
如果她放任自己的感情,再次接受了蕭驀然,那麼直接受傷害的就是沈瑤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她不能這麼做,不能接受蕭驀然,更不能對不起歐辰。
可是,她的心本能地偏向蕭驀然,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好矛盾,好煩燥,心亂如麻......
微風習習,花香裹着茶香清甜四溢,而伊闌珊的心卻始終平靜不下來,如同一壺滾燙的開水,熱氣翻滾。
傅逸寒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從而擾亂了她的心思,讓她沒了投入蕭驀然懷抱的底氣。
悠然擡手喝了一口茶,氣定神閒地勾了勾脣角,溫柔的目光緊鎖着她,“這月十二號是個不錯的黃道吉日,宜婚嫁。對於婚禮,你有什麼特殊的要求麼?”
伊闌珊的心此時正亂着,根本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沒有。”
她的仿徨無措正如他所料。
傅逸寒無聲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我一定會讓你成爲最美的新娘,給你最好的一切。”
“啊?你說什麼?”伊闌珊回過神,一臉驚愕,無措而又慌亂地開口,“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你可能還沒準備好,雖然有些倉促,但是,我們不能失信於人,否則,大家就會覺得,歐辰的死,另有隱情。”
傅逸寒不慌不忙地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故意將“歐辰的死”四個字咬得極重。
伊闌珊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傅逸寒的態度顯然已經很明確,軟硬兼施,儼然逼婚的節奏。
而她卻沒有拒絕的底氣。
無奈之下,她只能將伊老夫人搬了出來,“你知道的,奶奶不會同意的,所以……”
傅逸寒淺笑着,放下茶杯,深邃的眸光堅毅而又篤定,“這個你無需擔心,奶奶會同意的,而且還會祝福我們。“
伊闌珊下意識蹙眉,疑惑不解。
他這是哪來的自信?
她十分了解祖母愛憎分明的硬脾氣,傅逸寒背叛了伊氏,間接害死了她的父親,對傅逸寒自然恨之入骨,又豈會同意他倆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