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逸寒撐着自己受傷的身體跪在牀邊,臉色蒼白,咬牙一字一句,“我愛她,愛慘了她,沒有她,我也會死。如果您不答應,我便在這裡長跪不起。您恨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不要再爲難她,兒子懇求您!”
閆雅琴冷笑了聲,登時紅了眼圈,身形踉蹌了下,連連搖頭,狀似瘋癲,厲聲呵斥,“你給我站起來!聽到沒有,站起來!”
傅逸寒垂眸,身形未動。
無聲的對峙。
沉默半晌,閆雅琴終是沉痛地閉着雙眼,眼淚無聲滑落,清冽的嗓音夾雜着些許厚重的無奈,緩緩道,“也罷,也罷。想讓我同意,也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傅逸寒欣喜擡眸,“您說。”
“我要伊家的祖宅,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求。”
傅逸寒皺眉,緘默片刻,應道,“好。”
*......*
參加完媒體見面會,伊闌珊打算去醫院看望傅逸寒。
中途她又回了一趟祖宅,特意煲了一個湯。
劉嫂見到她後一反常態,不是很高興,隱隱有些傷懷,問她怎麼了,她也只說是想家了。
伊闌珊也沒多想。
趁着煲湯的空隙,她來到後花園,給那些花草澆水,修剪花枝,忙了一陣。
不經意間,發現不遠處的空地上居然長出些許嫩芽,經不住好奇,彎腰仔細瞧了瞧,那裡好像有人剛剛澆水施肥,周邊的土壤都帶着溼意。
這是什麼花?
誰種的?
伊闌珊當真是摸不着頭緒。
開口問了劉嫂才知道,原來這是劉嫂從老家帶來的種子,問她種的是什麼,她卻又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直說忘記了。
伊闌珊沒心沒肺地笑了笑,也沒當回事。
正打算出門,迎面撞上放學回家的伊墨城。
然而,奇怪的是,見到她後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伊闌珊就納了悶了,怎麼感覺這段時間沒回家,大家都變得這麼反常?
她拉着墨城坐在了沙發上,想要了解一下情況。
“跟姐姐說說,最近家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我總覺得劉嫂和你情緒都不對?“
伊墨城沉思了一下下,眼睛咕嚕嚕地轉了一圈,笑得很甜,“沒有沒有,你想太多。“
伊闌珊明顯不信,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沉聲,“說實話!“
“實話就是,劉嫂不喜歡逸寒哥哥,知道你倆複合了,當然心裡彆扭。“
小墨城的回答倒是很實誠,這個說法也成立。
伊闌珊點了點頭,轉而又問他,“那你是怎麼回事?“
“最近功課太多,壓力太大,心情很Low!“
說着說着,還有模有樣地嘆了口氣。
爲了證明自己確實壓力山大,他指了指自己臉上的一顆紅點點,佯裝委屈說道,“你看,我這都長痘痘了。“
伊闌珊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他的小腦袋,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笑着調侃,“沒事兒,這證明你青春正盛,長痘是必然的。“
小墨城白了她一眼,立馬懟了回去,“敢情沒長你臉上。“
“嘿,你小子,怎麼說話的,跟誰學的,嘴巴這麼不饒人。“伊闌珊眯着眼睛看他,既無奈又好笑。
“姐夫說——“話剛說一半,伊墨城立馬捂嘴,嘴巴閉的嚴嚴實實。
然而,還是被伊闌珊聽了個真切。
“嗯?姐夫?你叫誰姐夫?“
她一臉驚疑地問,目光帶着幾分威逼的氣勢。
“除了逸寒哥哥,還能有誰?“伊墨城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大腦飛速運轉着,“別告訴我,你沒動心。他冒死救你,身受重傷,你心裡肯定很感動吧?“
這次,換伊闌珊乖乖閉嘴了。
伊墨城的話重重敲擊着她的心房,像一塊遮羞布突然被掀開。
這些天一直迴避的問題也不得不面對。
如今,她要怎麼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呢?
說實話,她很無措,也很頭疼。
感動,肯定是有的,但心動,卻沒有。
不知道爲何,無論傅逸寒現在做什麼,她都沒有當初與他談戀愛那般的炙熱和歡喜。
總覺得,他們之間少了什麼。
又或者說,完全是她的問題。
伊闌珊心神恍惚地離開了。
伊墨城卻轉身抱住了劉嫂的脖子,嗚咽嗚咽地大哭。
“我想姐夫了。他爲什麼要離開我們,離開姐姐?姐姐爲什麼要忘記他?“
劉嫂拍了拍小墨城的肩膀,摟着他,眼角溼潤,安撫道,“姑爺說了,離開只是暫時的,是爲了小姐好。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他還會回來的。“
“是這樣麼?可我怎麼覺得,姐夫不會回來了,因爲姐姐已經有了逸寒哥哥。雖然有時候他很壞,還總是跟我搶姐姐,跟我吵架,但是他也很可愛,陪我一起看視頻,下棋,打遊戲,教我做功課,給我講故事,我好捨不得他。“
伊墨城越說越覺得心酸,哭得更厲害了。
他是真的捨不得蕭驀然呢。
一直以來,伊墨城都當他是家人。
如今,蕭驀然突然告知他們,要與他們分開了。
還說姐姐受傷失憶,忘記了他。
特意叮囑不要刺激她,別在她面前提他。
這樣的結果,他們真的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劉嫂沒辦法,只能一直抱着安慰他,陪他一起流淚。
*......*
從祖宅出來後,伊闌珊帶着打包好的湯食去了醫院。
坐在出租車上,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飯盒,神情有些呆滯,腦海中依稀出現一些奇怪的畫面。
與此時的情景重疊。
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內心不由得泛起一層酸澀,眼圈也不自覺紅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擡手擦了擦眼角,仰頭深呼吸。
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前面的司機是位大叔,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有些擔憂地問,“小姑娘,你是不是暈車或者哪裡不舒服?”
“沒有沒有,就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可能昨晚沒休息好。”
“哦,沒事就好。醫院到了,記得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注意後方車輛。”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司機大叔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伊闌珊連連道謝,下了車。
不經意間的一瞥,一個熟悉的面容與她擦肩而過。
她想去追,人已經上了一輛黑色轎車離開了。
伊闌珊心下一緊,這個女人她見過。
就是在療養院害得奶奶病情惡化的那個神秘女人。
她爲什麼又出現了?她到底是誰?
爲什麼每次她一出現,自己的心就突然懸了起來,跳得厲害?
她一直在腦海中搜尋着這個女人的蹤跡,以至於做什麼事都是心不在焉。
“嘶~~!”
食指傳來的疼痛讓她立刻回神。
正削着蘋果的她一不小心劃破了手指,蔥白的指腹現出一道血痕,正往外滲着血珠,傷口雖小,但劃得卻很深。
“怎麼了?”
傅逸寒一聲驚呼,撐着自己的身體看她,眼見她的手指正在往外冒着血珠,心疼地蹙起眉頭,猝不及防地拉着她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裡吸允。
酥麻異樣的觸電感覺瞬間傳遍全身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伊闌珊羞窘難言,臉上似火燒的一般,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
傅逸寒也有點兒小尷尬,貌似自己反應有點兒過激。
一時無話。
空氣中似乎燒灼着些許尷尬而又曖昧的小火焰。
“你——”
“我——”
兩人同時出口,極爲默契地對視一眼,轉而又立刻低頭,同時沉默。
傅逸寒輕咳了一聲,尷尬地笑了笑,“你先說。”
“我......我......明天通告很滿,可能沒有時間來看你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表情十分地不自然,看起來極爲扭捏。
別說是明天的通告,她近一週的通告他都瞭如指掌。
然而傅逸寒只是笑了笑,並未拆穿。
自然十分清楚她內心此時的矛盾心理。
她這樣說,無非就是在逃避。
這樣,也好,也不好。
好在,她終於卸下一身的刺,肯心平氣和地面對他。
不好在,她還是那麼優柔寡斷,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以後,你不必再來看我。“
沉默半晌,傅逸寒溫潤的嗓音帶着些許悵然,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她怔了怔,蹙眉,張嘴打算說些什麼,卻又被傅逸寒急急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也知道你心裡想什麼。“
他的眸色深沉入海,讓人看不清摸不透,看向她的時候,總帶着些許憂鬱,音色隨着他失落的情緒變得低沉沙啞。
“我救你是出於本能,因爲愛你,就是我的本能。我也知道,你放不下過去,你心裡其實一直都在怨恨我,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諒。“
“所以,你愛不愛我,都沒關係,只要我愛你就行了。就當是爲我之前犯下的過錯贖罪,用我的餘生去贖今生的罪。“
“你走吧,以後就不要再來了。無論怎樣,都別爲難自己,也別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他越是這樣說,伊闌珊就越難受,越彷徨無措。
雖說之前一直怨恨着他,但心底依舊對他有一絲的牽掛和希冀,否則,爲什麼每次見他露出那種憂鬱的眼神總會不知不覺想要去慰藉。
也許已經形成了習慣,但這習慣是戒不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