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信號。”
他的身邊傳來另外一個聲音。楚子航扭過頭,看到的是坐在他旁邊,一樣繫好安全帶的林陽。
林陽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在現在看來恍然大悟到甚至有點兒詭異的笑容。
“師兄,你可以看看你的手機。”
“···我們怎麼辦?”
楚子航最後還是沒有掏手機,他深呼吸,按照曾經教導他劍術
——日本都神經病的管刀叫劍
——的老師指點的吐納方法深深吸氣然後吐出去···冷靜才慢慢回到了他的身體裡。他努力壓制住自己的顫抖,低聲問道。就像是怕打攪到了那些怪物。
“逃。”林陽回答。然後他閉上眼睛,因爲那慘白的臉色,本來淡定到能讓一羣人給他排隊點讚的行爲此刻看起來倒像是等待死期的末路之徒。
“雨還沒停···”
男人嘆了口氣。
“等出去了我找個地方把你們放下,子航你帶着你同學先走。在路上搭個便車,回去讓你那爸爸給人家點兒錢就好了。”
沒有人再說話,最討厭男人說這種話的楚子航這一次什麼都沒有說,他和男人一樣看着前方,車子以最高的速度在雨夜的高速公路上疾馳,那些黑影沒有再追過來,雨聲一點兒一點兒的變小。只有那首歌還在重複着播放。老去的男聲用一種悠揚到不在意的腔調哼唱着英文歌詞。
不知道爲什麼,楚子航突然覺得真難過。
這首歌唱的真教人難過。
楚子航擅長的科目裡從來都沒有音樂鑑賞這東西,事實上,大部分的中國學校也的確沒有這鬼東西。但是校規是堅持裝13一百年(並不)的仕蘭中學是什麼學校?如果沒有音樂鑑賞這種正適合裝逼的高大上課程,怎麼能說自己是貴族學校?
——當然,之所以是音樂鑑賞而不是紅酒鑑賞這種逼格更高的課程,純粹是因爲比音樂鑑賞起紅酒鑑賞便宜成千上萬倍,一套設備能使用多年,不像一瓶紅酒,開了三分鐘就能沒···都等不到醒好。
事實上呢,楚子航之前也是的確沒選修過音樂鑑賞的,反正這位仕蘭中學之神並不用靠這點兒小事兒刷時髦值和學分。但林陽卻選了這門很適合胡說八道順便睡覺的課程···
於是自然的,深諳裝13之道的林陽在某次午飯後也毫不吝嗇十分沒逼格的跟自家師兄透過底。
“最好鑑賞的就是有歌詞的音樂。”當時在食堂戳着小排的林陽說道:“秘訣就是別在乎曲調是歡快還是悲催···聽歌詞就好了,特色音樂這東西畫風是說不準的——準確來說藝術就是說不準的
——翻譯歌詞然後根據歌詞瞎扯就好了。”
“瞎扯?”
楚子航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其實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林陽這麼個認真學習的勁頭居然也會瞎扯作業···不過林陽明顯會錯意了,或者說是高估了楚子航的高冷值。
“哦,師兄你不會扯的話,就隨便把經歷裡跟歌詞最貼近的代入一下想一想吧。有感而發扯起來最快了。”
後面楚子航真的一本正經的去扯了很有幾次,也都不可思議的拿了高分···後面大概是這種方式用多了,楚子航聽什麼外語歌都會本能的給他翻譯一下。之前沒有這種職業病是因爲他心裡裝着全是事。而現在他不用一點兒一點兒的再代入語境理解就突然明白了點兒什麼。
十餘分鐘的時間轉瞬即逝,在已經變成毛毛雨的雨點裡男人鬆了口氣,他開了雨刷清理了一下玻璃,然後看着前方逐漸出現的燈光把那柄還卡在車門上的日本刀抽了出來塞回還卡在傘洞的刀鞘裡。邊卡男人邊恢復了精神一樣的開始扯。
“其實這刀不是給我的···我也就是用用···哎這其實是個禮物來着。”
男人手到處摸了摸,然後把那張高速公路計費卡摸了出來叼在嘴裡,他看也不看的踩着剎車,手搭在方向盤上。那些暴起的青筋直到現在還隱隱的在他皮膚下面像是蛇一樣的流動。
“準備下車吧。”
他平靜的說道。
“早點兒回家,別讓你媽媽擔心了···記得給她熱杯牛奶,別什麼事兒都指望保姆惦記着···”
“別停!”
打斷了溫馨對話的是一直閉着眼睛,存在感都快消成零的林陽,面孔依然蒼白如紙的少年的手還抓着楚子航的手,他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前方的光,就像是小動物警惕的盯着食肉的巨獸。少年的聲音嘶啞而尖利。
“調頭回去!別停!”
“怎麼——?”
最後一個音節還沒從男人口中發出來,就戛然而止。
在那燈光裡,逐漸升騰的水霧裡,有山一樣巨大的騎士騎着怪物一樣,卻也流轉着神祇一樣光輝的八條腿的馬。緩步而出。藍色的披風在他身後緩緩展開,就像是夜幕與天空。
無數黑影緩緩的跟着祂前行,渺小的像是螻蟻,恭敬的像是臣民。狂信徒們睜開黃金的雙瞳,沉默的注視着被水流包圍的車身。
就像是···神話裡描寫的那樣。
而他們現在,就站在神座之下。
沉默再次包裹了狹小的空間,林陽不再說話,楚子航聽到男人嘆了口氣。
“下車吧。”
他說道,然後連刀帶鞘抽出了那柄刀,推開了車門。
到底爲什麼阿墨你要帶那種能剪鐵絲的可怕大剪子日常用啊!
如果讓林陽給他的這一天做個評價的話。李嘉圖校長只能艱難的湊出點兒形容詞。
——劇情如脫肛的野狗一樣狂奔。
先是莫名其妙的下了暴雨,之後是沒人接回家,跟着師兄出場拯救世界,林陽本來想蹭個豪車回家算了,結果豪車倒是沒翻車···問題是坑到尼伯龍根這種溝裡還他媽不如翻車了呢。
好歹翻車對混血種來說還能搶救一下,尼伯龍根這東西進去一次就是一次九死一生,死的九個是混血種,活的那個算是死侍。
巨大的痛覺在瞬息間,如同閃電一樣貫穿了林陽的全身,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在短短的幾息內被冷汗打溼的脊背···然後他拼命的睜大眼睛想從幻境中尋找到那麼一點兒真實,不是爲了逃脫——而是爲了把另一個人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