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下的右水營船匠們面面相覷,對於“夾板大船”這個詞彙似乎很陌生。
“洪老弟,我做這個水軍萬戶也有四五年了,這夾板大船是什麼船?”
“對面日本國長崎的荷蘭人的夷船,萊商的那位書(屏蔽)記說此船甚好。”
洪景來總不能說自己剛去了一趟日本,還和長崎的荷蘭人勾搭上了。不僅勾搭上了,還知道歐式的三桅橫帆戰列艦如今正橫行五大洲四大洋吧。
“這麼說是紅毛夷的夷船?先宣廟大王在位時,全羅道就有夷船來犯,老弟可曾看過舊檔?”李尚憲回憶了一陣。
“宣廟時已經有夷船來犯?”洪景來倒是頭一次聽說。(應爲1577年曆史事件)
宣祖大王那是中宗大王的孫子,就是大長今那個年代往後二三十年的事情。算算也是隔得相當久遠了,那年頭居然已經有西洋船隻侵入朝鮮。
按李尚憲的說法就是當時一條大概是葡萄牙的大帆船突然出現在全羅道的外洋,在當時澳門到日本九州地區的航線上,這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畢竟東萊到長崎也才一百六十里而已,大風一吹,半天就到。
也不管他是遇到了強風吹壞了帆,還是遇到了亂流打壞了舵,總之就這麼到了朝鮮。
隨後自然遭到了全羅道水軍的攻擊,朝鮮水軍天然的認爲這大概是倭寇的船隻。很不巧的是葡萄牙船上火炮犀利,又有大量的用作去往日本貿易的洋槍和火藥,雙方隨即爆發了相當激烈的交戰。
朝鮮水軍戰船也有不少大銅銃和各種火藥箭,但是肯定比不過葡萄牙大帆船上面的洋槍洋炮。臨時調遣而來的戰船,也不如葡萄牙大帆船高大。
一場衝突之後,人數優勢的朝鮮水軍基本沒有討着好,葡萄牙方面也無力再擴大勝局,被迫離開,算是不分勝負。
但是很顯然,朝鮮的水軍曾經見識過歐式的大帆船,只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罷了。
“夷船犀利,試着打造一條,倒也不錯。”李尚憲作爲水軍將領還算開通。
“稟告大人,奈何小的們並不會啊……”臺階上兩位大人談得熱火朝天,臺下的船匠不敢打斷。如今兩人暫時停住,這才插嘴。
“你們一點兒都不會!沒有跟隨萊商去過長崎的?都沒見識過?”洪景來不免有些失望。
“你們世代船工,居然不會?洪判官不過是這般輕易的要求,沒有他這些米糧怎麼來?着實該打!”李尚憲眼睛一瞪,擺出一副武將的威嚴,把臺階下的船匠嚇得一哆嗦。
洪景來用餘光瞥了一眼李尚憲,這位紅臉唱的真好,這不是白送給洪景來的做白臉機會嘛!
“誒,萬戶且不急着打。本官問你們,去過長崎見識過夷船的有沒有?”
這樣一問,那倒是多半的人都舉起手來。畢竟他們沒有官方的造船任務,需要討口飯的吃話肯定要去給萊商幫忙幹活打工。
“本官也不強求,給你們工料,讓你們試試總行吧。”
畢竟板屋船也是將近三十米長的大船,雖然用的是水密隔艙的方式加強的船體,和歐式大帆船用龍骨加強船體的方式不同。爲今之計,洪景來也不可能跑去英格蘭或者西班牙綁一個造船廠的船工過來,只能讓這幫起碼會造船的船匠試驗起來。
說完洪景來就把荷蘭人送的那座三級戰列艦的模型拿了出來,用不用得上這就不是洪景來能夠預料的了。
而且五六十米長的三級戰列艦這幫船匠估計也造不出來,先弄一條和板屋大船差不多長寬的巡防艦一類的單層甲板三桅橫帆戰艦,應該還是可以期望的。
至於大炮,這個容後再議!
一堆船匠圍着那個模型指指點點,洪景來告訴他們可以一一拆開,這都是等比例復原出來的,真船是啥樣,這模型就是啥樣。
就是這次洪景來既沒有說明書,也沒有個人瞭解,全要靠這幫舊時代的船匠自己去自由的發揮了。
“那大人指定時限嗎?”那個老船工繼續小心翼翼的問。
“我這一任三年,你們總要讓我見着船吧。”洪景來一攤手。
“三年啊,那小的們盡力。”長舒了一口氣的船匠們算是應下了。
“那個右水營裡有沒有儲備的兵船木料?”造船沒有木頭可不行,而且造戰列艦的都要上好的料子,那些雜木是完全用不了的,山上砍下來的木頭陰乾好幾年才能使得上。
“這個……”船匠們看向李尚憲。
“李老哥,我託大,用常平價向你買些行不行?”
“咱們兩個親兄弟一樣,怎麼能談錢?”李尚憲眼神一亮。
“這麼着,我任上的平京監營協餉保證剋期送到,另外再由判官衙門轉撥右水營萬戶衙門公使費二千兩如何。”
“哎呀,我都說了咱們兄弟一樣,不談錢!但是嘛……既然洪老弟你盛情難卻,爲兄我就勉強收下,算是公費。”
右水營的木頭又不是李尚憲的木頭,反正他右水營有自己的山場,有自己的堆棧,少幾截木料多大點事。
這位還算是愛兵如子的萬戶將軍,那也不能真的一文不撈啊。自己家裡上上下下也一大票老少等着開火呢,悄悄賣給萊商是賣,賣給洪景來固然便宜一點,可還能落一個人情。
多合算的買賣啊!
“行了,也不要你們照着這條大船造,但這形制你們要摸透。”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吩咐完畢,船場右水營裡現成的,空在那裡。洪景來要用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李萬戶還指望着洪景來繼續給他要兩年協餉呢,借用一個船臺算什麼。
洪景來則把崔正基給他的“公文”轉交給他,李尚憲摸了摸,那麼長那麼寬,多麼美妙的兌票的形狀啊。也不去看多少,很爽快的一會兒就,簽發了兩封清欠文書和交割文書,讓崔正基的大姐夫帶回平京。
他和洪景來則是在萬戶衙門後廳擺下酒席,歡飲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