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了雷曼一道,程黎平樂呵呵的帶着兩艘貨船返航了。不過回去之時他也跟大金五打了招呼,讓他提前安排一些人手去公海接應。這兩艘船是阿格耶樂礦商集團的財產,船舷、旗幟等所有標誌都是澳洲的,如果想繼續使用,必須得給它們來個大手術,從頭到尾全面改裝。
不過程黎平也有一個目標沒有完成,那就是沒能回到陸地上過新年,只能在船上度過他退役之後的第三個除夕。好在一路上都是風平浪靜,大家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只是少了煙花爆竹和餃子的陪襯,未免有點兒不倫不類。
劉衛國也給潛伏在紅島地下暗堡的程紅彬、蔡志全、九爺、程父程母發了恭祝新年的加密郵件。幾個小時以後,九爺回覆說那邊一切都好,不用他們掛念。過了一會兒,九爺第二封郵件又來了,說納蘭婉兒採購了大量煙花,在紅島上足足放了一整夜。
程黎平笑道:“讓她高興高興吧,過一天少一天。”
劉衛國點點頭,又給留守在越南海岸的何勇等人發了郵件。何勇原本想跟大部隊一起行動,可他掛念懷有身孕的白玉,一直想偷偷潛回紅島。劉衛國有鑑於此,便讓他在紅島對岸的越南小鎮留守,結果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何勇還是沒能如願見到自己的女人。
沒有風浪的侵襲,海面上的溫度始終保持在十幾度左右。穿着防寒衣,一點也感覺不到冬日的寒冷。而數千裡之外的黎城,今年又迎來了一場猛烈之極的大雪。
當絕大多數市民都在安心慶祝新年來臨的時候,黎城的新任區委書記杜德仲卻始終忙的腳不着地,連自己的家還沒有顧得上回。今年的大雪來的比去年晚,可是卻比去年還要濃密。之前兩場洪災,在杜德仲心裡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回想起市民們無助的雙眼,他就徹夜難眠。
鵝毛大雪不停的落下,杜德仲帶着孫興業、包慧燕、李永忠等人走遍了城東塌陷區和沱河閘口等關鍵地。在他的嚴抓死守下,這裡的工作人員也沒有放假休息,一直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忙碌着。杜德仲跟他們親切的握着手,代表全市人民感謝他們的辛勤付出。
這些工作人員頓時心裡暖洋洋的,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這麼多年以來,他們只在電視裡見到過主要領導的樣子,何曾親眼見到過區委書記的身影。今天,他們竟然握到了杜書記的手,而杜書記的手掌竟然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冰涼,可見他已經在外面視察了多久。
風雪太大,車子不敢開的太快,杜德仲從沱河閘口回到辦公室,哈着熱氣暖了暖手掌,看了看正在泡茶的李永忠,道:“永忠,快回去過年吧,老婆孩子一定都等着呢。”
李永忠笑道:“沒事,我提前跟他們說了要值班。兩家父母都在我家裡,一起過,熱鬧一點。”
杜德仲道:“那你這個頂樑柱更得回去,今天都除夕夜了,再不回去啊,以後我可沒臉見你家裡人了。”
李永忠哈哈大笑,說:“那可不一定哦,我老婆常說,要是前兩任書記都像您這樣,咱黎城也不會連年遭災了。”
杜德仲道:“其實也沒什麼,說白了,就是心往不往這裡用的問題。好了,快回去吧,我一會也回家看看。”
李永忠這才點點頭,道:“好嘞,那杜書記您早點回去,我先走了。”
杜德仲笑着把李永忠送出辦公室,看着他的背影走出區委大院,這才仰頭望着棉絮一般的飛雪,沉沉的嘆了口氣。他的父母還是秉承老一輩的傳統,睡得早,起的早,這個時候回去,只會打擾他們休息。杜德仲想了一下,最終還是回到了辦公室裡湊合了一夜。
次日起來,到處一片白茫茫的積雪。杜德仲洗漱完後下來一看,區委大院裡的積雪都已經沒過了腳脖子。杜德仲拿出手機看了看,裡頭都是發來的拜年消息,沒有一個警情彙報,便欣慰的點了點頭。
黎城的區政府還是兩千年以前的老院子,跟其他地方動輒豪華的辦公大樓相比,看上去老舊而破敗。整個區委大院,加上一層防空地下室才五層樓。杜德仲下樓來到大院門口,門口的警衛正端着白開水取暖。儘管值班室裡有空調,可那警衛竟然沒開,硬生生的挺着。
杜德仲跟他寒暄了幾句話,來到區委大院門外。對面是人民廣場,兩側都是十字形街道。儘管剛剛六點半,天色還很灰暗,杜德仲已然看到了一羣警察和城管人員正在奮力剷雪的場景。走近前一看,杜德仲情不自禁的笑了,原來這是杜德永組織起來的。
看見杜德仲,杜德永下意識的就想敬禮。杜德仲使了個眼色制止了他,從杜德永身邊拿了一把鐵杴,也跟着幹了起來。杜德永知道這位老領導的脾氣,既然他已經開幹了,勸也沒用,便照舊熱火朝天的剷雪除雪。
剷起來的積雪,被城管隊開車運往沱河那邊的蓄水池,然後儘快撒上工業用鹽加速融化。融化了的積水直接排進沱河,既能保證蓄水池的循環利用,又能減少水流對沱河堤壩造成的衝擊。
天色漸亮,一些市民也開始加入了清雪的隊伍。杜德仲畢竟在領導崗位上幹了這麼久,體力素質沒有以前當警察時那麼好了,幹了大半個小時,累的滿頭大汗,腰和腿都開始痠痛起來。
支着鐵杴站起身來,杜德仲喘了口粗氣。遠處一個剷雪的市民突然嚇了一跳,悄聲問旁邊的鄰居:“喂,你看看那個人,像不像杜書記?”
那鄰居扯下自己頭上的帽子,伸着頭仔細看了兩分鐘,道:“像,有點像。”
他身旁的婦女撇了撇嘴,道:“大過年的說什麼夢話呢,當領導的也得打點上面的關係,怎麼可能會出來剷雪?”
兩個男人都沒理他,反而向前走了幾步。這回他們確定了,站在那裡休息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黎城的書記杜德仲。那婦女也張大了嘴巴,眼睛瞪的溜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將這一條路口的積雪清理乾淨,杜德永嘿嘿一笑,道:“杜書記,您還是回辦公室吧。再過一會,就要被當做大熊貓來參觀了。”
杜德仲哈哈笑道:“我也是個普通人,有什麼可參觀的。對了,德永,你幾年沒回家了?”
杜德永聳聳肩,道:“回家幹什麼,今年我爸媽已經來過黎城了。”
杜德仲點了點頭,道:“那行,回頭去我家吧,跟我父母一起過個年。”
杜德永笑道:“算了吧,別人還以爲我去送禮呢。再說了,杜書記,俺可沒空陪你打光棍,包局長給俺介紹了一個對象,我得去陪人家逛逛街買買衣服。”
杜德仲恍然大悟,笑着走了。其實很多人也在納悶他爲什麼不找個對象,畢竟像他這個年紀還沒結婚的人已經很少了。杜德仲始終沒有回答過,整個黎城局裡,只有老警察謝和平一個人守着這個秘密,那就是八年前杜德仲的女朋友也是局裡的警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以身殉職了。
正月初一,大雪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蘇徐氣象臺接連發布黃色和紅色暴雪警告。杜德仲也在黎城的電視臺和廣播臺發佈了官方通知,要求全市民衆儘量減少外出,清理積雪,防範水災於未然。黎城的百姓們去年經歷了兩場水災,早就有了經驗,提前做好了各項準備。儘管雪情和去年無異,但除了給交通出行帶來一些阻礙之外,並未造成多大的險情。
在家裡只過了一夜的李永忠又回到了區委大院。杜德仲正在辦公室裡吃飯,兩個包子一個水煮蛋,再加上一碗八寶粥。這飯是門口的警衛送上來的,他說他在這裡已經幹了六年了,只有杜德仲一個領導親切的和他嘮過家常話。
李永忠臉上一紅,道:“杜書記,要不要去給老幹部們拜個年?”
杜德仲點點頭,道:“要去,要去。”
草草吃完飯,李永忠親自開車把杜德仲送到了老幹部家屬院。在這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杜德仲一個人走了出來,看着朦朧而昏暗的天空,杜德仲突然冷峻的說道:“走,去程家新村。”
程黎平的家所在的那棟高層住宅倒塌以後,始終沒有再興建任何樓盤。這塊地被區政府劃成了綠化用地,興建了一個小型的公園。跟周圍的高樓大廈比起來,雖然有點兒不倫不類,但時間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在公園門口站了一會,杜德仲若有所思的說:“永忠,你敢信嗎,就在這個地方,走出來一個可以影響我們國家軍工發展的大人物。”
李永忠點點頭,道:“杜書記是說程黎平吧?”
杜德仲似乎是默認了,並未回到,又在那裡站了一會,道:“走吧,去城西轉轉。”
來到田梓橙的雕像前,杜德仲嘆了口氣,道:“這個姑娘,是因爲我們國家的發展而犧牲的啊。歷史不能給她正名,我們心裡卻透徹的很。只希望她的死是值得的,小程不要再走更多的彎路了。”
李永忠大吃一驚,道:“杜書記,莫非……”
杜德仲擺擺手,道:“別胡亂揣測,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比起來,我同樣站在後面這一邊。”
雪花堆積在田梓橙的雕塑身上,已經掩蓋住了她的面容。照這樣的節奏下去,或許等到今天傍晚,她的全身就會被積雪全部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