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蘭猜得不錯,婁總果然還有話說。
“你以爲做到那個椅子裡你就是首席,一切就能自然而然地圍繞你的意志運轉,什麼都不操心公司就掙錢了?
坐到那位子上,是董事會賦予你權力來對公司實施管理。可怎麼管、管什麼、管到何等程度那要靠你的判斷與裁決。
如果首席不做出應有的判斷,不對公司實施必要控制,就像車輛沒拉手剎隨它靠慣性滑行。
可不管撞到哪裡、或者把交通堵塞,車子是不會分辨的,出了事全部是車主的責任!”
“你知道嗎,”
婁總接了水,把水壺放在電爐上,然後接着說:“你剛纔給我的感覺,就是出了事故以後,那個忘記拉手剎的駕駛員拽上同車的人,想叫人家幫自己找車的毛病。”
陳蘭咧嘴笑得很難看。
婁大勝瞪他一眼。“你現在跳起來說查理怎麼能這樣、藍總怎麼可以那樣,還不是你自己從開始就沒立好規矩,鬧得下面不得要領只好以爲你是要蕭規曹隨。
可莎莉對公司控制多嚴密?大魏和她之間配合多密切、默契?這是你和查理的關係能比的嗎?
人家的‘蕭規’,怎能用到你倆身上,來實現‘曹隨’呢?這是你的第二錯:沒有認清現實!”
燒開的水進壺,茶葉翻滾中漸漸湯色金黃。婁大勝給陳蘭斟了一杯,另一杯自己拿在手上。
然後問:“塞琳娜去找你,你爲什麼沒幫她呢?”
“你老啥都知道?”
陳蘭驚奇,然後皺着眉頭解釋:“不是我不幫忙,一來覺得這事兒對公司有利,二來當時也不想過於損了查理的面子。”
“胡塗!”婁大勝冷哼一聲:“他查理的面子那麼值錢,以至於你必須傷害一個業績優秀的高級管理人員,還要搭上你自己的威信來滿足和維護?”
陳蘭登時心裡“咯噔”下,他用手一拍腦門,閉上兩眼,聽見婁總冷冷問:“怎麼,知道後悔了?”
“唉,我想差了、想差了呀!”陳蘭連連叫道。
可不,他只想着如何壓下賽英這邊的不滿,設法讓她順從了查理的意思,卻沒想過這些幹部是他管理的骨幹和基礎,一旦支取她們的信任會對自己多麼不利。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基本盤是什麼、由哪些人組成的。怎麼可以這樣胡塗,輕易就把自己的根基給刨了?
哼,我看你是得意忘形,腦子裡被那些讚美、吹捧給攪迷糊啦!”婁大勝用手指着對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陳蘭想說什麼,卻“我”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口。
“即便查理和老藍說得對,或他們的想法有道理,這個事情也不能這樣處理!”
婁總堅決道:“首先,合併與否的決定應該是經管會討論,決定權出自你手,不是他們張口說了就算數的。
其次,即便這事有道理該做,也要討論清楚怎麼做、如何不傷團隊和員工,中間採取哪些步驟、進行怎樣的補償。
哪能牛不喝水強按頭?智亞難道是強權文化麼?這是你第三錯:輕易讓權!
本來,塞琳娜抱着對你的信任和期望去找你,可你既沒有任何安慰,也沒有決斷,甚至默認了查理的決定。
你知道這樣她會多傷心,今後還怎麼信任你,如何共事?你的第四錯,就是沒有堅持智亞以人文本的價值觀。
在關鍵時刻產生動搖,以人情關係出發做決定而不是爲同事做表率守住原則……!”
婁道長嘮嘮叨叨說個不住,絲毫不顧對面陳蘭臊得滿面通紅坐立不安。只是以前爲啥自己就沒想過這些呢?
陳蘭覺得奇怪,按說做人力這麼多年,不應該呀!
“我這也是班門弄斧。本來,這些事你自己應該能琢磨出來。”
好像是回答他心裡的疑問似地,婁大勝告訴陳蘭:“但我估計你沒有靜下心來仔細琢磨過,對吧?
自己心不靜,又怎麼能看清楚這大千世界?你心裡只想如何保自己首席位子的安寧,那把你的部下又置於何處?
沃爾夫,你真該好好反省自己啦!”
“我,我……。”陳蘭心裡五味雜陳。真沒想到這個首席做了半天做成這個樣子!
他有種深深的失敗感。“或許,我就不該接這個位置?”他忽然冒出一句。
“唉!”婁大勝深深嘆息,捋了把山羊鬍子搖搖頭:“老道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恐怕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爲什麼?”
“自信者上位,不自信者遠離。你當初同意接手難道不是因爲你覺得自己有這個自信麼?那現在要回答這個問題,還得問你的本心纔對!”
陳蘭呆了呆,點頭同意:“是呵,當初我的確是充滿自信。因爲每天看着莎莉,覺得這沒什麼不過爾爾,換做自己應該也能行!
誰知道真正做起來才發現和自己以爲的差距那麼大,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
“在其位謀其政,你那會兒不在其位又哪裡品得出其中三味哩?”
婁大勝繞口令般說完自己先笑了:“不過,你如今倒是曉得幾分了。
既知其中滋味,就足以回答你自己的問題。還是那話,問你本心就好。”
“道長一席話,真如驚雷轟頂,讓我頓開茅塞!”過了好一陣陳蘭長嘆一聲。
但他猶豫了下又搖頭:“我自知比莎莉差得遠了,確實不如她!然而,現在已經勢如騎虎,這可如何是好?
走,對智亞不利;留在這位子上,同樣也沒好處……!”
“這個嘛……。”婁大勝仰頭想了會兒:“如果你不介意,我和莎莉他們商量下如何?”
“你是說……讓我去智林?”
“不、不,按兩家的約定他們至少六個月內是不能再接受這邊員工的,更何況是你呢。
我是想和他們商量下,大家一起開動腦筋看看有什麼好辦法能幫你解了目前的尷尬。”
婁大勝目光盯住陳蘭:“那麼你的意思,是不想在這首席位置上坐下去了?”
“我不是這塊料!”陳蘭苦笑:“既然明白過來,何必還執着呢?早些讓出來對大家也許都好。
但騎虎難下呵,我希望有個妥善的辦法。還有,如果我辭職,無論是否離開智亞,特麗莎和朵拉她們都需要重新安置。
今天你也在場看到了。總不能我閃開,卻讓她們暴露在槍口下吧?”
婁總樂了:“還行,良心未泯呵。既然如此,貧道就再幫你一回!你先回去等着,我這邊有消息了自然會告訴你。”
從婁總那裡出來,陳蘭心裡輕鬆多了。
多日來揹負的壓力感消失大半,走路腳步也輕快許多,甚至臨走還和李童開了兩句玩笑。
但沒走幾步就遇到迎面匆匆而來的樑丹丹。“怎麼啦?”他問道。
“我聽說查理擬了個新的績效考覈辦法,正拿着它在下面徵詢幹部們的意見。”
“這個查理怎麼沒完沒了?”陳蘭剛好起來的心情又灰暗下去:“他就不能消停點麼?”
“有人說,那個方案是參考瑞森現行辦法做的,和咱們的……非常不同!”
“難道,她們是要把智亞給瑞森化麼?”陳蘭忽然警覺。如果這樣,那他更不能繼續做下去了。
這已經不是陪練,是被人拿來當盾牌挨刀子呀!
他忽然心頭大怒,想想說:“特麗莎,你想法告訴總監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等我想想辦法再說。”
說完扭頭往回走。他要把這個新情況趕緊和婁總做個交流才行。
對這個新動態婁大勝也非常重視。
他想過藍總可能按自己意志來管理公司,但沒料到對方竟起了先將智亞瑞森化,然後逐步完成吞併的念頭。
這絕對不能坐視!他一面和陳蘭商議對策,一面迅速讓李童聯繫許靜,把消息傳遞給孫瑤等人。
“哼,老藍一朝權在手,終於忍不住呵。他到底還是要動手了!”孫瑤對魏東說道。
“怎麼,狐狸尾巴出來了?咱們動不動手?”魏東躍躍欲試。
不料孫瑤想想,將頭搖搖:“不行,我覺得還沒到時候。”
“還沒到時候?”魏東叫道:“再不動手,他把智亞就毀得七七八八啦!”
“我是覺得火候不夠。現在動手你能保證有足夠多的人站在我們這邊?有足夠多、夠硬的證據拿得出來?
不說別的,高鳳能提供些什麼你現在都不能保證哩。”
“可,萬一肖恩、塞琳娜、江森他們扛不住了怎麼辦?
他們還不知道咱們這邊暗地在做準備反擊,現在沃爾夫又很有些壓不住的樣子。
我擔心他們和藍總、查理鬧崩,智亞內部可能出現分裂,那麼我們即便能殺回去,接手的也會是個爛攤子。
”魏東擔心地看着孫瑤。做爲運營負責人,他自然希望自己歸隊時,原來的大將都毫髮無損而不會缺少哪個。
“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不能打無準備之仗,這不是託尼定的調子麼?”
孫瑤堅定地說:“直到我們做好完全準備,能夠一擊中的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再說,即便出現團隊分裂,我相信不會太過嚴重,畢竟智亞品牌的號召力我還是有信心的。
退一萬步說,被迫出來的人我們可以接濟、幫助,變相吸納。
實在不願意重新融入的還可以保持長久合作的同盟關係。
總之,成爲敵人、對手的會是極個別。你不用太疑慮。
倒是沃爾夫這麼快就打退堂鼓我實在沒想到。原本還指望他能在那邊待長些,可以對查理起到遏制作用哩。
你該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談。不必太糾結他現在的失誤,以‘向前看、談將來’爲主。
我們目前不能公開接納,但換個方式還是可以的。就看他自己怎麼選了。”
“你的意思現在就讓他撤出來?這樣的話,其他人會不會對他有什麼看法?”魏東有些擔心地問。
“如果硬要他留下會怎樣呢?”
“以沃爾夫的脾氣……,”
魏東想想:“他雖然做首席一時沒進入角色搞砸了,但在經管會這麼久,對維護智亞和團隊價值觀他還是不遺餘力的。
尤其現行的績效體系本來就是他帶隊搞出來的,如果藍總和查理非要改變,弄不好會和他正面衝突。
他這個人雖然有時拎不清,可一旦堅持起來又固執得很。我看他們衝突的可能性比較大!”
“對嘛!既然這樣,我們還能眼看他去衝突?假如那些人給他些厲害,就他那小身子骨哪裡是對手?”
魏東摸摸頭:“嗯,好吧。就算是對他的保護。那麼特麗莎和朵拉當然也要撤?”
“人家都指名道姓了,再不走肯定吃虧。讓她們先走,沃爾夫稍後再走。”
孫瑤在心裡推敲了下:“親信都被迫離開了,自己當然無法繼續留在那裡。這樣沃爾夫辭職時也可以多個說得過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