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次元空間,醫療部。
大祭司的老去對整個異次元空間來說本來就是一筆偌大的損失,但當醫療部的人開始收拾着給大祭司找一間病房的時候,另一個噩耗也隨之傳遍了整個異次元空間。
那就是一直在最頂層的重症監護室裡躺着的聖君,此時已經不見了。
當大祭司看到聖君那破碎的病房時,這個一天前還有着超強戰鬥力的老人卻發出了一陣讓人心驚膽戰的咳嗽聲,那聲音聽着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氣喘不上來而把自己憋死一樣。
但即使這樣,大祭司還是用最嚴肅的口氣罵走了所有圍在他身邊的人,因爲他想要在聖君曾經的這間病房內獨處一會。
所有的士兵便撤出了ICU區域,紛紛到下一層去等他了。
過了沒多久,楊楓的腳步聲從樓梯間裡傳來,楊楓似乎是知道此時大祭司正一個人在上面一樣,他走上來的時候,低着頭,一臉凝重。
不用說,士兵們都知道他此時是什麼心情,如果拋開他們的敵人不說的話,大祭司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楊楓也有着脫不了的干係,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去殺死魔而是去攔下狄修索不讓他感染那麼多人的話,一切興許就還有挽救的機會,雖然現在那些平民的性命保住了,但這一切的代價卻是大祭司的半條命。
“楊楓,別上去,他下死命令了,誰都不能上去。”一個士兵試圖攔住楊楓。
楊楓一轉頭,從士兵們的臉上讀出來了偌大的堅毅,他從他們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來,這個士兵沒有說謊。
但他去找大祭司也不是聊天的,興許現在大祭司心裡的那把鎖,也只有他才能解開。
“謝謝。”
楊楓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兩個字,繼續向上走去……
士兵們也沒有強行阻攔他,因爲他們也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大祭司應該也會對楊楓有很多話要說吧……
半分鐘後,楊楓出現在了醫療部頂層的ICU層走廊盡頭,他通過透視看得到,此時大祭司正坐在原本存放聖君冰棺的舊址旁,像是在嘮嗑一樣自言自語着。
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這個時候過來會不會捱罵,但他作爲這次事故的“唯一責任”,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來跟大祭司當面道歉,哪怕是被大祭司罵走甚至是被大祭司打出去的,也是他自己應得的。
他抿了抿嘴,輕聲朝着走廊盡頭那間病房走去。
病房門口地上的碎玻璃還沒有被打掃,楊楓剛一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便看到了裡面那一地琉璃一樣的冰棺碎片;大祭司坐在旁邊的一張簡陋小板凳上,像是在發呆。
看到楊楓的身影之後,這位老人的眼神里居然沒有一絲漣漪,似乎大祭司早就猜到了楊楓會來找他一樣。
看來是楊楓多慮了,大祭司既沒有立即罵他走,也沒有在看到他後第一時間揮舞着柺杖過來打他,而是繼續坐在那裡,用他那已經渾濁不堪了的藍色眼睛觀察着楊楓。
這個房間裡已經沒有多餘的板凳了,而且楊楓是來請罪的,他也當然沒資格坐着跟大祭司說話。
他擡頭看向眼前這個佝僂得像是一隻喪屍一樣的老人,很難想象幾天以前他還和大祭司藏在那個小儲藏室裡,像是一對兄弟一樣勾肩搭背地喝着泡麪談人生,但就這幾天的功夫,大祭司就從他的“兄弟”變成了他的爺爺……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時候遭到襲擊的麼?”大祭司率先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問着楊楓。
“不知道……應該就是咱們在地球的這段事件發生的事吧。”楊楓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說道。
“是那幾個源代逆臣,他們已經來過這裡了。”大祭司輕聲說道。
楊楓一愣,眼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幾下。
“這個地方除了他們沒人能攻進來,而且這個宇宙中除了他們也沒人需要陛下的屍體了。”大祭司說道。
“我們現在能鎖定他們的位置嗎?”楊楓低着頭說着,聲音中帶着一絲隱刃般的殺氣。
一聽這話,大祭司輕笑了一聲,“哼,你在這次戰鬥中死了幾個分身不記得了嗎?他們如果吸收了陛下的力量將會變得空前強大,而且陛下體內的時間之力也依舊可以爲他們所用,你覺得就算給你它們的位置,你能對付得了他們嗎?”
楊楓更加自卑地低下了頭,好像要把自己的臉埋在脖子裡似的。
“我退下了,你就要代替我的位置,做好準備了嗎?”大祭司繼續面無表情地凝視着楊楓說道。
楊楓像是要哭出來似的閉上了眼,他知道,如果他現在回答“不”的話,大祭司就算嘴上不明說,也一定會在心裡看不起他吧……
“這次任務……我很抱歉……我不逃避我責任,願意承擔一切該受的罰。”他的聲音細如蚊吶,甚至他說完之後都不確定大祭司能不能聽到。
“千萬年來,異次元空間內雖然有着明確的賞罰規矩,但這裡幾乎從來沒有對誰用過什麼懲罰措施,上次黃海勘測行動中隊員們違抗命令的後果你也見到了,我們沒有罰他們,還把他們列進了烈士的名單當中,你覺得,你該受罰嗎?”大祭司凝視着他的眼睛說道。
他使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告訴我,爲什麼違抗命令。”
楊楓臉上露出來一抹委屈的神情,他擡起頭來無奈地看了一眼大祭司,眼眶裡兩朵淚花打着骨碌,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出來似的。
“說吧,我保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輕易就違抗命令的人,而且你殺死魔的時候我也看到了,它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大祭司輕輕地說道。
“它殺了……柳青靈的父母。”楊楓哽咽着說道。
這個答案似乎是有些讓大祭司出乎預料似的,這也是他們這場交談中大祭司臉上第一次發生表情變化。
“哦,你看到了?”大祭司的語氣還是跟剛纔一樣平靜。
“他們已經變成了喪屍,手裡還留着一條沒給柳青靈發過去的短信。”楊楓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的淚珠子終於不爭氣地掉了出來。
“那條短信寫什麼了?能給我看看嗎?”
他說完,楊楓從褲子上那唯一一個帶着拉鍊的口袋裡拿出來了那塊手機,只是他不知道,裡面的百分之二電量還能堅持多久。
開機過後,他看到裡面的電量還剩下最後百分之一,於是趕忙找到了那個存在存稿箱裡的短信,將手機遞給了大祭司。
只是手機纔剛到大祭司那裡還沒過幾秒鐘,手機就因爲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了,楊楓估計這點時間裡大祭司可能連前兩句話都看不完。
大祭司無奈地將手機遞給了他。
“你知道,在這場黑夜中,世界上死了多少人嗎?”大祭司像是個跟學生談話的老師般語重心長地問着他。
但他沒有回答,因爲這個問題,他回答知道也不是,回答不知道也不是。
“宇宙的每一次大洗牌都是要滅絕裡面所有的生物,這樣做就像是你的新陳代謝一樣,你的身上總會有一些舊的細胞被換掉,宇宙就像是其中的一個細胞;世界也一樣,新的東西也終究會代替舊的東西,我們也是這場黑夜要剷除的目標,但我們爲什麼還要去救地球上那些人類,你知道原因嗎?”大祭司一臉凝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因爲……我們有能力。”楊楓支支吾吾地說道。
“回答對了,因爲我們有這個能力,因爲我們有從熬過這場黑夜的能力,但你想,如果我們只吝嗇力量,只爲了讓自己從這場黑夜中活下去的話,那等天亮之後,我們就成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人,新文明的出現說不定還會過個幾萬億年,你等得起嗎?你願意等嗎?那時候守着宇宙星辰們的殘骸塵埃,當一個比星辰都要孤獨都要古老的守望者,你等得了嗎?”
楊楓使勁搖了搖頭。
“根據他們通過光鏡系統統計出來的,現在地球上的人類最多還剩下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說,地球上已經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類死在了這黑夜當中了,而且如果我沒猜錯,這場黑夜,現在應該還在前半夜,未來還會有更深的夜晚等着我們,真正吃人的怪物還藏在後面,你做好保護剩下人們的準備了嗎?”
說到這,楊楓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一直都在做保護人類的事情,只是這件事上出了點意外,讓他被複仇的私心給衝昏了頭腦。
“先是霧寒和白祭司走了,現在你也看到了,我也不能再繼續跟你們並肩戰鬥了,甚至連我剩下的壽命還剩下多少這都是個未知數,但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你,甚至還要有求於你,我求你站在我們的位置上,把異次元空間帶下去,帶着異次元空間,帶着整個人類文明,熬過這場黑夜。好嗎?楊楓?”大祭司帶着一絲祈求的語氣問道。
“可我不相信我能不能做好這些……”楊楓哽咽着說道。
“不你做的很好,從我們合作的這段時間裡我就看出來了,你做的真的很好,無可挑剔,這也就是大家爲什麼願意接受你甚至你犯了錯誤都不回去怪你的原因,你做的甚至比霧寒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都要好,你會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也會是一個新時代的開拓者。”
楊楓點了點頭。
“好了,我都說了不怪你了,現在調整下情緒,準備去參加你的登基大典吧,我已經讓人把一整箱泡麪都搬到我的辦公室裡了,等你的登基大典結束後,去我那裡吃泡麪。”
楊楓一愣,“登基大典?什麼時候?”
大祭司那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來一抹壞笑,他沒有多說,而是從衣服裡掏出來了通訊水晶,楊楓一看,才發現大祭司的通訊水晶此時居然開啓了全體成員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