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離開這裡,必須。
——一直潛伏於腦海裡的想法隨着時間的流逝開始浮出水面,並且越來越洶涌。
讓我明白過現在自己狀況的,不僅是那天帶着炫耀意味來看我的白蘭,還有那個我看到的一閃而過的橙色。
沒看錯的話,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似乎是我名義上的弟弟——入江正一。那時候白蘭正和那些變態叫做尤尼撒嘛的女孩討論我的價值,那個尤尼死死認定了我沒什麼用——實在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幫我還是真看不起我。在他們拉開門走的那一刻,我看到一個橙色的毛茸茸腦袋向着我的方向探,還說什麼“白蘭撒嘛聽說你……您真是太不小心了!”這樣的。
最後我親愛的名義上的天天被我壓迫着順便說句是不知道是過去式還是現在時的弟弟,被白蘭那個人渣半推半就的帶走了。
我看着那個橙色腦袋伴着那個白色腦袋一搖一晃越離越遠,心中不悅到了極點——我的天入江正一你真是出息了居然讓你男人欺負到你姐姐身上來,放心吧別說你這是搞基就算不是我也堅決不會讓白蘭那個人渣入贅入江家的就算他是攻也一樣!
歪了,扯回來。
我要離開這裡,就算不能找到弗蘭也一樣。
從被抓到直至現在,我腦海裡就沒有很強烈的危機意識,潛意識裡甚至覺得有飛坦在什麼都不怕這樣的想法。可現在用一個不貼切的詞來說就是我「幡然醒悟」了,這裡已經沒有飛坦了——說得飛坦跟入土了似的是我的錯。
所以我已經沒有會來救我出去的人了,現在就必須靠自己。
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簡單,且不說那些廢物加垃圾加混蛋到底是整天在我身上搗鼓些什麼給我用些什麼儀器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天的實驗下來就虛弱得快要死了,然後被扔進那些液體裡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就像是那些液體是來吞噬着我擠出來的念力一樣。
太可怕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毛骨悚然。
在被這些根本連「念」是個什麼概念都不清楚的垃圾研究的時候,我可以使用「隱」來隱藏自己的氣。可是如果再被丟到這種奇怪液體裡的話,就算隱藏起來的氣還是會被這些液體吞噬掉的吧……
那麼一定要找個勉強可行的方法的話,就只能是關上精孔了。
關上精孔,然後讓那些人發現不了我的念力,然而這些像只怪獸一樣吸食着我的念力的液體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不過很有可能得到的結果就是——沒用了,白蘭會下令殺了我。然而如果那個時候再打開精孔的話,念會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不過只要不碰上白蘭,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的吧……?
賭一把吧,更何況我的手氣可從來都很好——哪兒像俠客那個平時人品太差所以手氣也跟着差的傢伙。
我開始了漫長的計劃實施。
因爲對方是白蘭,我也不敢太輕舉妄動。先使用了「隱」,那羣傻瓜果然急了,彙報到白蘭那兒去,至於白蘭回了些什麼我是沒辦法知道的。只是那羣蠢貨的研究還是沒有停止,而慢慢的我開始關閉精孔用「絕」之後,白蘭的立體投影又出來了。他那雙讓人發寒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直到我已經頂着發麻的頭皮安慰自己說「團長比他牛B一百倍……」時,他才收起那種讓人全身冷汗的視線,對着我笑,聲音跳了好幾跳:“鬱羅醬沒有我想象的乖喲~♩”
然後“譁——”的一下,他的投影消失了。
我懵了一下,下一分鐘我就想罵人。
到底把我當什麼了?!明明知道我在耍什麼小把戲還做出一副「啊啊啊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能玩出什麼來反正弄出什麼來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的高姿態來唬誰啊這個人渣!老子是蜘蛛!是蜘蛛!!蜘蛛!!!你以爲老子是任你欺凌的綿羊還是小白兔啊混蛋!!!!!!!!
我緊緊握着拳,牙齒咬得咯嘣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把情緒平靜下來。
——早晚有一天我離開這裡絕對把你千刀萬剮,讓你親媽都認不出你張啥模樣!
——白蘭,你絕對會後悔的。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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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坦站着,我躺着。
冰冷的地面讓我渾身都是生硬的疼,特別是被摔下來的那一瞬間被壓斷的腳骨又有了反應。我覺得自己現在居然還能保持神智清醒不是奇蹟就是上天的恩惠。飛坦環着手臂,月光從他的頭髮罅隙和肩膀上傾泄,他明明就很矮的身高卻投射出了很長的影子。大概是因爲我們之間有點距離的關係。
他看着我,眼裡有着飛坦式的嘲諷:“你不認識艾格,爲什麼給他麪包?”
“……因爲他來搶我的麪包了。”
就在我眨眼再睜開的分分秒中,飛坦已經出現在我面前,他拽着我潮溼沾滿灰塵泥土的頭髮,惡狠狠的逼近我,眼光像是要把我拆了入腹最終消化成某種排泄物。
飛坦面無表情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點森冷:“你是傻瓜嗎。”
“啊?”
“你是傻瓜嗎?”
“咿?!”
“你是傻瓜嗎?!”
“你纔是傻瓜你全家都是傻瓜!”
他一下子鬆開了禁錮着我髮絲的手,我的全身就像失去了支柱一般直直向後摔去,後腦勺砸在坑窪不平的地面上,發出很大的聲響,眼淚在我的眼眶裡直打轉。飛坦的聲音低低的:“看來不傻嘛,”他語氣裡不知道爲什麼有種得到玩具的興奮“還有,我沒什麼全家。”
“我也沒有。”
“這裡的人都沒有。”
“可是我看見很多人結伴在一起。”
“……那不是家人。”
“不是爲什麼他們要在一起?”
“同伴。”
誒?
同伴?
那同伴也可以像我在孤兒院裡看到的那些男男女女一樣在牀上滾來滾去嗎?
“爲什麼不說話?”
奇怪,我還以爲他是孤僻的沉默寡言類型的咧:“在想……嗯,‘同伴’。”
他金色瞳孔裡有一道熠熠的光掠過,他勾下身,微微垂了垂頭,髮絲幾乎觸到我的額頭:“想有?”
“什麼?”
“同伴。”
“……可以嗎?”
他站起身去,不再理我,自己往前走,腳步不快不慢的:“跟上。”
我拖着半殘廢的腳往前挪,劇痛頓時佔領我的全身。也許是見我半天沒反應,飛坦轉過頭,奇怪的覷了我一眼,語氣裡已經有點不耐煩“跟上!”
我哭喪着臉,可憐兮兮的看着他。
“我……我……腿斷了啊……”
“切!”飛坦轉過頭來凶神惡煞地瞪我,我在他的懾人目光下越縮越小,最後他一個冷笑二話不說扛起我,開跑。
“……喂喂喂又來啊我說大哥咱商量下你溫柔點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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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失去了瑰麗的色彩。
黯淡的灰襯着濃墨重彩的致黑。看不到月亮,沒有遊弋在天地之間的涼薄月光,蒼穹帶着千帆過際的沉寂。支離破碎的雲朵在夜空的照耀下帶着灰,一層一層交疊着,像舞女的面紗。
我裹着從試驗牀上扯下來的牀單,轉首望了望已經和我有點距離的高大建築物。
……因爲找不到出口而且好幾次快被發現所以我乾脆打破了牆逃出來了,不過我總感覺有一股讓人全身寒毛倒起的視線緊緊盯着我。
我嚥了咽口水,咬牙決定不管他。
如果那視線是白蘭的話,如果他故意想要放我走的話,我又有什麼好不樂意的?
這樣最好了。
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就回去把他搞死」的這種想法先拋到一邊吧拋到一邊,現在重要的問題是——現在我在哪兒。
地名我不知道,地方我不熟悉,方向感一般。
——所以,我跑到一個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來了。
轉頭看過去的話,整個城市華燈霓虹綺麗。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我裹着牀單疾馳的時候也看到許多穿着時尚的男男女女從酒吧夜店裡出來。那麼,這裡一定是個繁華的城市沒錯。
——比如友客鑫那樣的。
手指攥緊白色牀單,我看着已經被刮出血痕的腳沉默。
——腳上的纏,從進入這個郊區就沒有再保持了。躲避監視器和白蘭那兒的垃圾花了我很多精力,剛剛跑的時候還在腳上用上了「念」。
“你的腳……沒有事嗎?”
聲線如同大提琴一般悠揚低沉,嗓音軟軟的,想必是個溫柔的男人。——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一雙骨節分明過於纖長的手升到了我的面前,我的視線沿着此人的手到他三顆鈕釦的袖口再一直向上。等到我的眼光定格在那人的臉龐上時,我可以媲美瑪琪的直覺告訴我……
——這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