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比賽的喧囂過去後,人們把注意力轉移到接下來的的摔跤比賽,裡三層外三層把賽場包圍的結結實實。
摔跤大賽的冠軍毫無疑問落在大鷹頭上,就算沒有先祖魂靈降臨前神鷹村的青壯年都沒幾個是大鷹的對手,更何況大鷹如今實力大增。
羽林並沒有觀看摔跤,而是帶着二狗子回到村北三叔公的院子,兩人並排橫着躺在羽林的牀上。
先前他得到三叔公的暗示,故而帶着二狗子偷偷的回來了。
羽林雙手枕頭,出神的望着天花板,二狗子好奇的問着:“羽林大哥,你在看什麼?”
羽林笑了笑,摸了摸二狗子的頭,反問道:“就要離開這裡了,你不難過嗎?”
“難過什麼?”二狗子瞪大眼睛,問道:“我們鍛鍊不就是爲了能出去嗎?從小我爹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羽林啞然,笑了笑。
從小到大,羽林恪守的就是孃親教他的“堅守”,他一直以爲自己做的很好,直到來到了神鷹村,這才明白什麼叫做義無反顧。
兩人躺在牀上休息了一陣,聽到門外腳步聲響起,這才下了牀。
三叔公進來後,招呼道:“你們倆隨我來。”
二人起身跟在三叔公身後,發現仍然是往翠樹林走去,不過這次並沒有走到那個分岔路口,而是在樹林裡七彎八繞,走到了小山谷中。
被稱爲後山的小山谷翠竹叢生,茅草遍佈,三叔公拉着二狗子在茅草叢中闢路行走,彎彎繞繞,最後在翠竹環繞的一片空地前停了下來。
空地之中,是一堆墳墓。
荒草悽悽,墳墓前的石碑有些早已斑駁不堪,完全無法辨識出上面的字樣,微風拂過,只有遍野的荒草知道地下長眠的是誰。
才一靠近,羽林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跟之前在祠堂裡他復甦精神力時一模一樣。
三叔公在墓碑前神色肅穆的鞠躬敬禮,隨後站在墓碑前沉默了很久,這纔開口說道:“這裡就是歷代天降偉人的長眠之地。”
羽林走上前去,與三叔公並肩而立,望着滿目荒蕪,也陷入了沉默。
三叔公彎腰撫摸着最前面的碑文,動情的說:“這是第一任偉人落雪的墳墓,先祖們把他連同他的劍葬在這裡。他雖葉落歸根,可歸的卻不是他自己的根。村裡每年祭祀完後都會比賽,爲的就是紀念這些爲神鷹村隕落的先祖。”
說完後,三叔公緩緩的站直了身子,轉頭望向羽林,說:“但就算先祖們如何風采,後輩們如何緬懷,一旦死去,便只能化作一掊黃土。千百年後,還有誰會記得他們?”
“所以無論如何,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事情。羽林,我不知道以前神鷹村的先祖們是如何對待天降偉人,但是依我看來,只要你有機會能夠出去,那就不要老死在這裡。外面,纔是年輕人的天地。”
羽林凝重的點了點頭,說道:“三叔公,我將來一定會找到解救神鷹村的辦法的。”
三叔公展顏一笑,在羽林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眼,又望了一旁乖巧站立的二狗子,笑道:“好!有你們這羣年輕人在,神鷹村中興有望!哈哈!”
三叔公笑完,從一棵竹子旁摸出了一把鏽跡斑斑的小鏟子,在空地前用腳丈量着位置,然後蹲下來一陣猛挖,過了一會,竟然挖出了一個罈子。
他抱着罈子湊到鼻子邊,用力的嗅着,罈子上的封泥尚未打開,他卻是陶醉的眯着眼睛搖頭晃腦。
“來來來。”三叔公高興的招呼羽林和二狗子過來,變戲法的從身後拿出兩個小瓷杯子放在地上,小心的倒滿酒液,嘴上說道:“來來來,一年只能喝上一小口的美酒‘英雄淚’,專爲跑步比賽的第一名準備,可不要糟蹋了。”
羽林接過杯子,頓時一股醇香撲鼻,光是聞着就覺得喉內一陣甘甜,他低頭一看,杯中液體微微搖晃,散發出琥珀色的光澤,說不出的誘人。
就連羽林平日不愛喝酒的人,在看到這杯酒時也情不自禁的嚥了口口水,也難怪三叔公先前如此的陶醉。
羽林還沒來得及喝,好奇的二狗子便舉杯一口喝下,剛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聲,然後撲通一聲栽倒在草叢中。
羽林嘴角一咧,問道:“三叔公,他沒事吧?”
三叔公笑道:“英雄淚酒勁醇厚綿長,他還小,自然受不住。不過這酒對身體極爲有利,他睡一覺就好了。”
羽林把杯子放在一旁,俯身將二狗子抱起放在一塊大石之上,這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液入口即化,化作幾條清氣涌向四肢百骸,不過羽林的身體剛在不久前得到蛟前輩的玄水霧氣洗禮,英雄淚並未發揮出什麼功效,只是讓羽林覺得神清氣爽。
英雄淚酒勁來得極快,羽林頓時就覺得有些天旋地轉,世界都變得朦朧。不過羽林卻意外的發現,似乎在英雄淚的滋補下,他原本只能散發出半米的精神力似乎又有了幾絲增長。
三叔公看到羽林微醺的模樣,似又想起當年年輕時的自己,他緩緩的拿起小鏟子,將封泥蓋好後的英雄淚埋回土中。
做完這些,他坐在二狗子旁,問道:“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強?”
羽林靠在一顆竹子上,說道:“我下水了。”
三叔公大吃一驚:“這麼快?”
羽林當然知道三叔公這句話的意思,他雖然在蛟前輩那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在三叔公看來,羽林不過潛水不過一口氣的時間。
三叔公看到羽林默認的神情,明白此事不假,於是問道:“水下有什麼?”
“一個人。”
“水靈!”三叔公驚呼道。
羽林點點頭,答道:“算是吧。”
蛟前輩並未說明到底哪些東西需要保密,也未說明到底對何人哪些人保密。但在羽林看來,這些世世代代被困守在此地的人,至少有權利知道他們爲何被困在此地。
三叔公激動無比,言語間都有些結巴,他顫抖的站了起來,問道:“水靈,水靈大人他說了什麼?”
“他說,神鷹村世代在此,是爲了守護祖上的一件東西,而他在此地,也是爲了守護那件東西,以及你們。”
“先祖有靈!”三叔公一聲高呼,這個一向穩重的老人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當場跪倒在地,伏地三拜九叩。
羽林看着三叔公叩拜,一時無知如何是好,只好怔怔的站在一旁。
三叔公擡起頭來,老臉上全是淚水,哽咽道:“先祖有靈,神鷹村人不是罪民,神鷹村人不是罪民吶!先祖們,你們聽到了嗎,你們不是罪民,你們不是罪民!”
三叔公的吶喊,彷彿隨風飛上了雲霄,山谷那頭翠樹林中集結着的先祖怨靈們,紛紛躁動起來,嘶叫着怒吼着在翠樹林中盤旋,最終,這些怨靈顏色越來越輕,化作一陣細雨灑落在翠樹林中。
岔路的那一頭,祠堂中的兩座靈位閣上的靈位也紛紛亮起了黃光。
岔路的另一頭,喧鬧人羣中的大鷹突然心有所感,轉頭朝着翠樹林方向望了一眼。
接下來,三叔公做了一個羽林意想不到的動作,他竟然轉過身來,朝着羽林拜倒在地!
羽林大吃一驚,連忙跳開,他急忙扶起三叔公,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三叔公如此大禮羽林承擔不起。”
三叔公顫聲道:“你解開了神鷹村幾千年的心結,這對我們是比救命還大的恩情,怎麼當不起?”
羽林推辭道:“我只是下去查看了一下,碰巧遇到了水靈,神鷹村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回報而已,當不起當不起。”
三叔公道:“先祖們這麼些年來上山下湖闖叢林尋求出路,可從來沒人能從水中探尋到線索,歷代先祖全都無疾而終,於是下湖這一出路就和闖叢林一樣被否定了。而今你雖然沒能爲我們找到出路,但卻給了我們更大的恩賜。”
羽林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出口:“三叔公,既然祖祖輩輩這麼想離開,爲什麼就不願讓離開的人放繩索下來帶村民離開麼?”
三叔公道:“這是神鷹村歷代流傳下來的傳統,靠外力離開,是爲受到先祖們唾棄的。”
羽林忍不住質問道:“難道所謂的傳統就這樣重要?比數千年的折磨還要重要?”
三叔公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如果神鷹村背離傳統,那麼你還會願意爲了它冒着生命危險去湖底查看嗎?如果神鷹村放棄堅持,遷居在某個安逸的小鎮中,那時的神鷹村,還是神鷹村麼?”
三叔公的話似乎讓羽林大爲觸動,他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羽林吶。”三叔公語重心長的說道:“很多事情,並不是你表面上單純的用利益去看待到底值與不值,最重要的,是你內心的取捨。”
“就像神鷹村,雖然歷經磨難,但是我們的精神,卻是世代相傳的財富。”
三叔公輕輕的拍了拍羽林的肩膀,說道:“今晚我就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全村人,你們這羣小崽子到時候就可以放心的離去了。既然在此是爲了守護,那麼神鷹村自當千百年後仍然存在。我們這一代老了,自然還有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