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謝謝你……”她轉頭望向賀一格,那個始終用一種驚痛和疼惜的目光凝視着他的男人。真的謝謝你,賀一格……在那麼難堪的時刻,在她以爲無法支撐下去的時候,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也沒有用任何質疑的目光,始終,都是保護的姿態。這種時刻還有人在身邊,感覺真的佷好。
賀家老宅。
書房裡,賀復雲站在窗邊,他已經許久沒有抽過煙了,也讓張媽給他備了菸斗,淡淡的煙霧在繚繞,他的眼睛輕輕眯着,望向遠方。
“老爺,夫人來了。”
賀復雲淡淡地應了一聲,秦臻抽噎着,走進書房,看着這個威嚴老人的背影,又走近了幾步,輕輕喚了一聲:“爸爸。”
“爸爸?”賀復雲冷哼了一聲,轉過身來,“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爸爸?”
“我……”秦臻擦了擦通紅的眼睛,“爸,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今天生那麼大的氣,我所說的都是事實。哪怕不是經過合法的手段,哪怕是司法部門已經沒有了案底,可舒梓喬牽涉這樣的事情那是事實。否則,她怎麼會一句話都不辯解?我們賀家,就算不是看着別人的家世,總該身家清白吧?爸爸,我真不知道你爲什麼,忽然之間給一格找了這麼一個妻子,你真的對她瞭解清楚了嗎?”
“你這是在懷疑我看人的眼光?”賀復雲沉聲道,尖銳的目光讓秦臻低下頭去,“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秦臻,我很明白你心裡在想什麼,其實說到底你就是不滿意梓喬沒有一個光輝的家世背景。你心裡的兒媳婦是A國總理的女兒,是嗎?”
秦臻愣了愣,很快接口道:“允兒哪裡都好,我當然喜歡。我就是不知道爸爸你……你爲什麼就忽然之間讓舒梓喬嫁入賀家?她跟一格甚至都不認識?”
“認不認識有什麼關係!你跟森繁不是開始不認識,現在都處得很好?那個叫裴允兒的姑娘,跟一格認識,而且很熟,你看一格喜歡她嗎?”
“那是時間問題!”秦臻着急地打斷賀復雲的話,“他們之間感情很好,一格早晚都會接受她的。”
賀復雲看着她,沉默良久,嘆了口氣:“秦臻,一格雖說是你的兒子,可是你真的瞭解他嗎?依我對一格的瞭解,他是不可能再回到那位裴允兒的身邊的,無論時間有多久。如果你真的關心你兒子,你該發現,他這段時間因爲梓喬的存在,快樂了很多。”
“爸爸!”秦臻再度紅了眼睛,“不管你怎麼偏袒舒梓喬,我都不會接受她的!她甚至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一個從小被賣了的人,誰知道她是什麼出身!”
賀復雲的眸光更爲銳利起來,有風暴在漸漸聚攏,秦臻其實一直對着賀復雲有着幾分懼意的,她攥了攥手心,語氣柔和了一些:“爸爸,我嫁到賀家這麼多年,什麼都是依着賀家的規矩來。什麼時候犯過公主的脾氣?什麼時候拂逆過您?一格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能讓這麼個女人毀了他。”
“你在祠堂那麼久,絲毫沒有悔悟之意,看來不動用家法是不行的……”賀復背過身子,“你去祠堂抄寫經書,不能離開,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出來。”
“爸……”秦臻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賀復雲,“您竟然用家法罰我?就是爲了我今天揭穿了舒梓喬的真面目,你就要罰我?”
“是!”賀復雲啪地一下把手中的菸斗朝着桌子重重一敲,秦臻驚得嚥了嚥唾沫,他轉過身子來,“我就是要罰你,腦子裡心裡想的全都是名譽地位!什麼叫真面目,你瞭解過你媳婦嗎?如果要說真面目,我倒是想知道,一個會把自己的孩子拋棄的母親,會是什麼樣的面目!”
“……”秦臻的身子重重地往後退了幾步,臉色蒼白地看着賀復雲,賀復雲的眸中有着沉痛,“有哪個母親會那麼忍心把自己的小孩丟棄?哪怕他是殘疾,是弱智,是白癡,那都是自己的孩子!秦臻……你從小受到的是貴族教育,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每次想到那個孩子,我都……”
“好了,我不想跟你多說。如果你還想繼續留在賀家,你就好好去祠堂跪着懺悔;不然,就給我離開賀家!”
秦臻的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賀復雲的腳步經過她身邊,頓了頓:“秦臻,別讓我再看到你做出任何傷害梓喬的事情來,她是我唯一承認的孫媳婦,也是一格承認的妻子!”
夜色已近,火車勻速前行,賀一格的手扶着舒梓喬的腰,而女人則是靜靜地窩在男人懷裡。
“真的不介意嗎?”良久的安靜以後,舒梓喬擡眸望向那個連下巴都完美得無懈可擊的男人,把蘇洛清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第一次,她發現自己能夠做到毫無情緒地去回憶;第一次,她也覺得在回憶這樣的事情時,不那麼恐懼。
“介意。”賀一格緊了緊手臂的位置,“介意你現在才告訴我,也介意……我並沒有把你保護好。”
眼角不由地有了些溼意,她的頭朝着他的懷裡靠了靠,那樣強而有力的心跳,讓人心底有一種安定感。
“那個男人……是還沒有醒來嗎?”
舒梓喬搖搖頭:“還是觀察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醒來。如果醒不過來,我想蘇夫人……是不會放過我的。”
“應該是我們不會放過她纔對,你所做的,那叫自衛傷人,從法律層面來說,根本就是無罪的。”
“……”男人看着女人暗淡的眸,親了親她的眉心,“還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如果想說,我聽;如果不想說,就等到你想說的時候。”
舒梓喬吸了吸鼻子,凝向嘴角輕勾的男人,啞聲道:“賀一格,爲什麼對我那麼好?你這樣……會把我*壞的……”
“那就*壞。”男人目光輕柔,脣輕輕地碰了碰她的嘴角,“我想看看,舒梓喬被*壞的樣子。”
林家小院。
郝姨靜靜地在院子裡坐着,已經許久了,坐着坐着,淚水就會盈滿眼眶。
原本是那麼激動地看電視,看到那個天之驕子一樣的男人對梓喬那麼好,她感動得眼淚在眼底打轉,可是後來……
她見過她,那是賀一格的母親,她明明看上去那麼高貴漂亮,可怎麼能從嘴裡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來?她爲什麼會跑去調查梓喬?爲什麼會知道她從前的事情?她着急地給賀復雲打電話,可是事態後來的發展也不知道怎麼樣,電視上的信號從那個女人從包裡拿出證據開示,就斷了。
賀一格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震驚,她也是看見了的,不知道這些出身高貴的人會怎麼想,原本以爲梓喬找到了好的歸宿,賀少爺願意認真地對待她,可是……竟是這樣艱難的道路嗎?
“郝姨,剛剛一格打電話過來,今天晚上會到。你看你,快別哭了,到時候被梓喬看到,又得難受了,就當什麼事情都不清楚,知道沒?”
郝姨抽噎了一下,眼底流過一絲驚喜:“你說……一一格少爺?他跟梓喬一起來的?”
“那當然,人家都公開承認她是他老婆了,你就別瞎操那樣的心了。我從小看着一格長大的,他對梓喬那點心思,我比他還早看出來。你放心了,他心裡有她。”
林姨說得篤定,郝姨看着她,放心了一些,林姨握住她的手:“等孩子來了,可別哭,明白嗎?”
郝姨點了點頭,明明是下了決心的,卻在看到賀一格牽着舒梓喬的手走進林家小院的時候,泣不成聲。
郝姨的手術定在後天進行。
那日看到他們來之後,郝姨情緒很激動,後來還單獨找賀一格談了許久。舒梓喬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談什麼,從郝姨的房間走出來的時候,男人臉色如常,她問,他卻是笑而不語。
“郝姨到底跟你說什麼?”
“讓我好好照顧你。”男人的手指插入她的手指,笑道,“我讓她放心。”
舒梓喬的臉就這樣紅了起來,心底是滿滿的幸福感。
那麼多年的人生,都沒有這樣一個人陪伴在身邊。忽然之間,有了一個這樣的人,他俊美如神,氣質尊貴,他無時無刻都在你身邊,不離不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自是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她也清楚,這個男人對她,那是真的好。可是內心深處,卻總會有隱隱的不安,彷彿那樣的幸福過於突然,又毫無理由。
這世間,凡事都是需要理由的。
她忽然發現,很多事情應該好好地去想一想。
比如說,賀復云爲什麼會對她那麼好,好到讓她嫁入賀家,又一直護着她。難道真如郝姨所說,是她的朋友?可是那麼多年,在很艱難的時候,她這位朋友都沒有出現過,現在忽然出現,不是太奇怪了了嗎?
而賀一格……他對她的好,理由又是什麼?男人對女人好,無非就是因爲愛,可真的是這樣嗎?她不敢確定。
所處的位置在博園,手術室前的燈還亮着,舒梓喬攥了攥手心,儘管林姨跟她說過多遍,郝姨這樣的身體狀況,做這個手術把握很大,可是她還是不免擔心。
“夫人,總統閣下和夫人來了。”
李煜的聲音讓她一驚,擡眸間,便看到秦陵和蘭若水從電梯走了出來,下一秒,舒梓喬原本揚起的笑臉就頓住了。
秦陵和蘭若水身後,是那個氣質超羣的女人,挽着一個男人的手臂含笑走來。
沈漾也來了?
“梓喬,聽一格說你阿姨正在接受手術,我們過來看看。你放心,紫檀親自操刀,不會有問題的。”蘭若水握了握舒梓喬的手,“對了,一格那小子呢?”
“殿下去給夫人泡牛奶了。”李煜在一旁恭敬地回答道,蘭若水笑着看了秦陵一眼,“你看一格這孩子,真知道疼人了!”
沈漾也勾脣笑了笑,望着舒梓喬的目光頗有深意。
蘭若水拉着舒梓喬的手又說了幾句,手術室的門打開,林紫檀帶着口罩走了出來。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林姨脫下口罩,衝着舒梓喬笑道,“你放心,完全沒有問題。再過兩個小時,就可以進去看她了。”
“傻丫頭,好事還哭?”賀一格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環住了她的肩膀,也不顧那麼多人,就在她的嘴角親了親。
沈漾眸光暗了暗。目前的問題很棘手,明明以爲可以見到轉彎的,可是沒想到賀復雲這麼護着舒梓喬,也沒有想到賀一格竟然不介意。她真的不明白這些男人到底是怎麼看怎麼想的,她就是沒看出來,舒梓喬到底哪一點有允兒或是安兒強。
難道說,這個男人真的會愛上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甚至人生有污點的女人?
賀復雲花了那麼大的心思,才壓下舒梓喬的事情,蘇家也不是小戶人家,他自然是耗費了極大的精力。可是能說得通嗎?他們之前,甚至是沒有聯繫和接觸的。
沈漾揉了揉眉心,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簡單。
晚飯的點,自然是留下來吃晚飯的。李煜早就吩咐下去準備,有總統和總統夫人在的場合,總是不敢怠慢的。舒梓喬走到衛生間的時候,沈漾也起身跟着走了過來。
“不想跟我談談嗎?”她的眉頭輕輕擡起,便朝着前方的露臺走去。
“談什麼?”舒梓喬走到露臺,跟她隔着一定距離對視,目光無瀾,“是不是要跟我談殺人嫌疑犯的事情?”
“你也承認了?”沈漾輕輕地勾脣微笑,“不過舒梓喬,我佩服你,能在貴族家庭這樣生存下來的女人簡直爲零,你成功地突破了零,成爲了唯一的一個‘一’。”
“謝謝夫人的誇獎。”舒梓喬眸子眯了眯,“爲了找我的資料,夫人真是煞費苦心了吧?不過若說這些罪證由你親手遞出,那才更有說服力。”
“怎麼確定是我?那些證據不是你婆婆,秦臻公主找到的嗎?”沈漾聽到她的話,倒也不惱,只是微笑地望着舒梓喬。
“秦臻公主是A國人,或許都不知道C國有個叫陽城的地方。之前的那些資料,也是你的一片苦心吧?”舒梓喬輕嘆了一聲,眸子悠遠得不着邊際,沉默了許久,才道,
“沈漾,到底爲什麼會讓你那樣喪失人倫,要這樣針對我?你就不怕我也會把你之前的事情抖出去,讓你名譽掃地嗎?我想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包容一個人販子,親手賣掉自己女兒的人販子;也沒有國民會願意尊稱一個沒有道德的人爲第一夫人。到那個時候,你辛辛苦苦努力得到的一切,全都是泡沫,你真的想試試?”
“舒梓喬,別愚蠢地自說自話,話說太滿,小心咬了舌頭!小心看好你的老公,你的幸福,不會多長久。”
沈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舒梓喬竟然從她那樣美麗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恨意。
恨?她竟然恨她的女兒嗎?也許吧,否則爲什麼一次次地將她逼入絕境?
晚飯的氛圍還是非常愉快的,秦陵和蘭若水都是很好隨和的人,林姨又善談,沈漾恰到好處地插上幾句,言辭之間無不顯示自己的婚姻美滿,夫妻恩愛,還時不時地提及裴允兒,舒梓喬的話不多,看到沈漾,總是會想到她那樣的目光。
之後幾天,她的腦海裡也總是盤旋着這樣的問題。究竟爲什麼沈漾會恨她?難道世界上會有這樣的道理嗎?母親恨女兒?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她對她做了傷害那麼大的事,竟然沒有想着彌補,還是想着將她逼入絕境,難道……
沈漾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這個想法讓她嚇了一跳,正在削着蘋果的手一個不穩,刀口便滑入了拇指。
“梓喬,你看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有沒有傷着?”郝姨坐起身子,“賀少才走,你就這樣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想他了?……他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你可不能任性。郝姨看到他能這樣對你……心裡就放心了。”
“郝姨,怎麼又哭上了?”舒梓喬坐到郝姨身邊,擦着眼淚,“林姨說了,情緒不能激動的。”
“看到你能有這樣圓滿的歸宿,怎麼能不激動?梓喬……你是個苦命的孩子,現在終於有福了。郝姨沒別的心願,只要你平平安安,倖幸福福的,上天終於也公平了一回……”
“怎麼又掉眼淚了?”林姨推開房門,輕嘆了一聲,“我說你吧,眼睛剛好,手術剛動,就乖乖的。你這樣,不是讓梓喬看着替你擔心嗎?沒事的時候看看電視……”
“我不看。”原本不愛看電視的,自從那次打開電視機看到那樣的畫面,她就不願意再開電視,一開電視腦海裡想起梓喬曾經受的委屈,心裡難受。
“現在住着院呢,不看電視能幹什麼……”林姨笑着換着頻道,又把遙控器遞給她,“你自己選吧……”
郝姨的目光卻是望着屏幕中那個美麗的身影,頓住了。
“她……”她的手指着屏幕正中穿着藍色裙子的女人,手指在微微顫抖,望着舒梓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目光望向了屏幕,場面有些騷動,沈漾的臉色難掩擔憂,正步履匆匆地走向機場,裴力拉着她的手,也是面容凝重。走在前面的是總統和總統夫人,正通過貴賓的專屬通道。
“她是A國的總理夫人。”舒梓喬垂下眸子,安靜地處理着自己手指的傷口,簡單地用了一個創口貼貼上。
“總……總理夫人?”郝姨不可置信地看着舒梓喬,又看了看屏幕,歲月果真沒有在這個女人臉上有什麼痕跡,她跟從前一樣漂亮動人,可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做總理夫人?這個世界上,有誰的心會那麼狠,把自己的女兒當成貨物那樣賣掉?
“梓喬……”郝姨看着舒梓喬平靜的樣子,恍然明白了,賀一格是A國總統的外孫,而沈漾嫁入了總理府,自然會有碰面的。只是,她不知道,當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傷心和憤怒,她雖然都不說,可是她卻知道,在心底,她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母親的模樣。
“各位觀衆,今晨飛往C國的航班A506次班機失聯,目前原因不明,正在進行全方位的搜索。此次班機共有乘客102人,其中也包括A國總統的外孫,秦臻公主的兒子賀一格殿下,還有裴總理的女兒裴允兒小姐……”
聽說明天加更哈